第31章 表演艺术家——舞台与人生(2/2)

小剧场的日子是炼狱也是天堂。林夏白天在工厂拧螺丝,金属零件的冰冷透过手套渗进骨头;晚上在后台啃着冷掉的馒头背台词,灯光在他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有次演话剧《雷雨》,他饰演的周冲要在雨中告白,真正的暴雨却突然倾盆而下。导演喊停的声音被雨声淹没,林夏索性扔掉剧本,在泥水里嘶吼着完成了整场戏。第二天他发起高烧,却收到了陈海塞来的润喉糖和一句:“小子,有点意思。”

两年后的春天,改变命运的契机装在一个普通的牛皮纸袋里。陈海把它重重拍在林夏面前,袋口露出半截剧本:“独立电影《破晓》招演员,去试试?”试镜那天,林夏站在满是科班生的走廊里,手心的汗洇湿了报名表。那些穿着时尚、举止优雅的竞争者们小声议论着他洗得发白的衬衫,他却低头反复摩挲着纸袋上“北漂歌手”的角色简介。

轮到他时,导演正低头刷手机,头也不抬地说:“演个北漂歌手吧。”林夏闭上眼,想起技校门口那个总是在傍晚弹吉他的盲人歌手,想起自己在仓库里偷偷练习的和弦。当他沙哑着嗓子唱起自编的《地下室的月光》,琴弦在第三小节突然走音,却看见导演放下了手机。

拍摄过程比想象中更残酷。剧组在城中村租了间漏水的民房,屋顶的瓦片被风掀得哗哗作响。林夏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在片场和出租屋之间来回奔波。女二号是个科班出身的女演员,总用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野路子就是野路子,连走位都不会。”最崩溃的是一场哭戏,拍了十七条都过不了。导演第18次喊“咔”时,林夏突然冲出片场,在巷子里扶着墙吐得昏天黑地。

“想放弃?”身后传来陈海低沉的声音。林夏抹了把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是不是真不是这块料?”陈海一脚踢在路边的易拉罐上,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当年你在暴雨里发疯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林夏。他开始每天凌晨五点去菜市场,观察小贩们和城管周旋时的紧张与狡黠;在网吧通宵,看年轻人打游戏时如何宣泄情绪。当第23次拍摄时,他只是静静地握着一个冷掉的馒头,回忆起父亲在菜市场忙碌的身影,眼泪砸在馒头上的瞬间,导演突然冲出来紧紧拥抱他:“就是这个!这就是我要的!”

《破晓》意外走红,在独立电影节上斩获多项大奖。林夏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各大影评网站,经纪公司的邀约纷至沓来。签约那天,他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合同上的数字让他想起父亲布满老茧的双手。然而现实很快露出獠牙——古装剧剧组里,当红小生因为他走位时不小心挡了光,当着全组人的面把剧本甩在他脸上:“你也配和我对戏?连龙套都不如!”

深夜的酒店房间,林夏站在落地镜前,反复练习得体的微笑,直到嘴角抽筋。镜中的自己穿着华丽的戏服,却显得如此陌生。他开始失眠,枕边总是放着那本翻烂的《演员的自我修养》,试图从文字中寻找初心。

转机出现在一部职场剧的试镜。为了演好新人程序员,林夏推掉所有应酬,真的去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实习。他戴着黑框眼镜,坐在狭小的格子间里,对着电脑敲着毫无意义的代码。他观察同事们被甲方折磨时强颜欢笑的模样,记下产品经理在会议室抓狂时扯头发的细节。当剧中他对着突然蓝屏的电脑无声流泪,手指颤抖着敲打键盘的镜头播出后,无数网友在弹幕刷屏:“这就是我每天的样子!”

事业巅峰来得迅猛而眩晕。电影《守望者》让林夏拿奖拿到手软,他穿着定制西装站在红毯上,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庆功宴上,投资人举着酒杯靠近,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晃出诱人的光泽:“林老师,只要你点头,下一部戏绝对是男主,还有海外发行...”

然而,一通来自老家的电话打断了这一切。母亲突发重病,林夏连夜赶回去。推开斑驳的木门,熟悉的霉味扑面而来。父亲正在糊窗户,背驼得像张弯弓,白发像霜雪覆在头顶:“夏夏,你现在是大明星了,但爸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初心。”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碎了林夏心中的迷雾。他推掉了所有综艺邀约,拒绝了天价代言,接下了一部小剧场话剧《平凡人生》。排练厅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墙面上还留着当年他用铅笔写下的台词。

首演那天,林夏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追光灯下。当他说出那句“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但我活得问心无愧”时,观众席传来压抑的啜泣声。谢幕时,他望向台下,恍惚间看见八岁的自己,正举着破布剑,在老巷的月光下,笑得灿烂而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