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工艺品制作者——指尖上的山河(2/2)
接下来的半个月,林夏像着了魔般重复实验。他在配方里加入不同比例的草木灰,调整烧制曲线,甚至尝试在釉料中添加微量金属氧化物。有次为了观察窑变过程,他戴着隔热面罩守在窑炉窥视孔前整整三个小时,出来时睫毛都被高温烤焦。
转机出现在第三十七次烧制。那天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中,林夏颤抖着打开窑门。那尊未完成的青花瓷瓶,此刻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质感:青花的蓝色不再单一,而是随着光线角度变幻出深浅层次,山峦的轮廓若隐若现,仿佛被笼罩在薄雾之中。
这...这是!林夏的声音有些颤抖。这种效果只在古籍中有记载,相传宋代某位窑工偶然间烧制出类似釉色,却因工艺复杂失传千年。他抚摸着瓶身,冰凉的瓷面仿佛带着穿越时空的温度,指腹触到的每一道纹路都在诉说着七十二道工序的艰辛。
消息很快在圈子里传开。三天后,工作室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故宫博物院陶瓷修复专家周砚秋。老人戴着白手套,捧着瓷瓶反复端详,浑浊的眼睛泛起泪光:好啊,好啊!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这种失传的技艺!这釉面的乳浊感,这层次变化,简直比记载中还要精妙!
周砚秋的到访彻底改变了林夏的命运。在老人的推荐下,他受邀参与故宫陶瓷文物的复制工作。工作室里,原本催单的邮件变成了合作邀约,甚至有国外博物馆发来邀请函,希望展出他的作品。但林夏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他在工作台贴上师父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器为人造,人因器存。
然而,就在事业蒸蒸日上时,一场意外悄然降临。那天林夏正在赶制一批故宫复刻品,突然接到小满的电话:夏哥,电窑...电窑爆炸了!
赶到工作室时,浓烟还未散尽。满地狼藉中,那尊即将完成的瓷瓶碎成无数瓷片,像场绚烂的蓝色葬礼。林夏跪在碎片中间,捡起一块带着山峦纹路的瓷片,锋利的边缘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瓷片上,晕开一朵妖艳的红梅。破碎的匣钵残片上还留着未冷却的釉泪,仿佛在为这场灾难哭泣。
夏哥,对不起...小满泣不成声,我检查过电路,不知道为什么...林夏摆摆手,目光落在墙角那台老旧的电窑——这是他创业初期花三千块淘来的二手设备,外壳的漆皮早已剥落,露出锈迹斑斑的铁皮,散热口还缠着用胶布固定的电线。
接下来的日子,林夏陷入了低谷。修复电窑需要大笔资金,而故宫的订单迫在眉睫。更糟的是,市场上开始出现仿冒的产品,粗制滥造的釉色却打着他的名号招摇过市。有天他在陶瓷市场闲逛,亲眼看见某个摊位用化学颜料调配出的茶具,售价只有正品的十分之一。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周砚秋再次出现。老人带来个神秘的木盒,打开后是本泛黄的《陶录补遗》,里面详细记载着釉料的原始配方。这是我师父临终前交给我的。周砚秋说,现在,该物归原主了。书页间夹着半片宋代瓷片,断面处的釉色竟与林夏烧制的有七分相似。
捧着古籍,林夏突然灵光乍现。他结合现代材料学知识,对配方进行改良,又联系大学时学自动化专业的老同学,设计出一套智能控温系统。三个月里,他白天在工作室做实验,晚上泡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困了就趴在工作台小憩,醒来时脸上印着瓷片的纹路。
新电窑落成那天,景德镇下了场罕见的太阳雨。第一炉烧制的,是尊融合了现代极简风格的花瓶。当窑门缓缓打开,柔和的光晕中,花瓶釉面流转的不仅是千年的技艺,更凝结着一个匠人的执着与重生。
这一次,林夏没有急于推向市场。他带着作品走进高校,与陶瓷专业的学生们交流;他深入乡村,教留守老人制作简单的陶瓷工艺品;他甚至将工作室开放为公益体验基地,让孩子们亲手触摸泥土的温度。有个自闭症儿童在拉坯机前专注的模样,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接触陶艺时的震撼。
次年春天,林夏的作品在威尼斯双年展上惊艳亮相。展厅里,那尊花瓶静静伫立,釉面流转的不仅是千年的技艺,更是一位匠人对传统的坚守与创新。当有记者问他成功的秘诀时,他举起布满老茧的双手:答案都在这里,在每一次与泥土的对话中。在那些失败的碎片里,藏着通往成功的密码。
而在景德镇那间飘着泥土香的工作室里,小满正在教新来的学徒辨认瓷石。远处的电窑发出轻微的嗡鸣,等待着下一次奇迹的诞生。林夏站在工作台前,刻刀落下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为梦想痴狂的清晨——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指尖划过的每一道纹路,终将汇聚成跨越时空的山河,而那些破碎的瓷片,早已在岁月中重铸为更坚韧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