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百花山庄(2/2)
沈青河笑眯眯道:“逃命的人哪会故意暴露行踪?敌人一定也以为是疑兵之计,就和西面树林点火一样!他们一定会往东追去!”
一个时辰后,众人急匆匆赶到山脚下,而那陈希也骑马赶到,他翻身下马,称赞道:“姑娘智计无双,那些金人果然全部往东去了”
众人继续前行,风雪骤起,狂风卷着雪雾,让人看不见山路。大家只能被迫躲进一处岩缝里暂避。
沈青河从行囊里掏出自己的干粮,掰成碎渣分给孩子们。
小花捧着渣子舔手心,忽然哭起来:“娘,我脚疼……”她的草鞋早已磨穿,脚趾冻得发紫。
沈青河解下裘皮袄裹住她的脚,轻声道:“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江云攀上高岩了望,回来时却说道:“前面是断崖,得绕道。”
众人沉默不语,这一绕,至少又要多走十里。
酉时已至,暮色四合,天地间只剩下一片黑暗。
沈青河走在队伍最前端,每一步都陷进半尺深的积雪里。忽然,她脚步一顿,抬眼望去,那山坡上,竟有一点微弱的灯火!
“是百花山庄!”她声音发颤,激动地指向前方,“到了……到了……我们到了!”
那灯火虽然微弱,却在这乱世之中显得格外温暖。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山坡上攀去……
那山庄坐落在半山腰的松林间,青瓦飞檐被积雪覆盖,檐下悬挂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声音甚是清越……
庄前一条石板小径蜿蜒而下,两侧立着石灯笼,内里烛火摇曳,映出灯罩上雕刻的梅兰竹菊。
山庄背靠陡峭山壁,左右皆是松林,积雪压弯了松枝,偶尔簌簌落下几团雪雾。
东面的松林之中隐约可见一道瀑布,此时已被冻成冰挂,晶莹剔透。瀑布下,百花潭结冰如镜,倒映着山庄的灯火与漫天的繁星,恍若仙境。
此时,那庄门紧闭,门楣上“百花山庄”四字漆色斑驳。
沈青河轻叩铜环,过得许久,一老仆提着灯笼开门。
老仆眯眼打量着她,忽然低声道:“可是汴京的沈家小姐?”
沈青河轻笑道:“正是小女子,家父沈南鹏”。
老仆顿时红了眼眶:“庄主等您多时了……小姐终于来了……快……快请进!”
他侧身让开一条路,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衣衫褴褛的百姓、负伤的士兵、冻得瑟瑟发抖的孩童。
“小姐,这些人是……?”老仆低声问道。
沈青河拢了拢裘皮袄,轻声叹道:“老人家请勿见怪,这些都是我的家人,随我一同避难至此。”
老仆叹了口气,没再多问,只是微微躬身:“诸位请随我来。”
这百花山庄,有三进院落。
众人穿过月洞门,是一条曲折的回廊。廊柱漆色斑驳,却仍能看出昔日的朱红。
廊下悬着铜铃,风过时叮当作响,清悦悠远。而院中却是一棵棵老梅,花开正盛,暗香浮动。
回廊外,假山叠石错落有致,积雪覆盖下,隐约可见石隙间冻住的细流,宛如冰雕玉琢。
穿过最后一道月洞门时,老仆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众人道:“外面冷,诸位先到偏厅稍作歇息!”
他目光转向沈青河,微微欠身:“小姐,请随老奴去暖阁一叙。”
江云上前一步,冷声道:“我随小姐同去。”
老仆吓了一跳,眉头微皱,似有迟疑。
沈青河温声道:“无妨,这是我贴身侍女,同去便是。”
老仆这才点头:“既如此,二位请随我来。”
江云跟在老仆身后,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对方看似佝偻的背影。
那老仆步履蹒跚,右手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奇特的姿势——拇指微微内扣,四指虚拢如爪,这正是江湖上擒拿手的起手式。
更可疑的是,他每走三步,左脚总会不自觉地轻点地面,积雪上留下的脚印竟比常人浅三分,分明是身怀轻功。
片刻之后,那老仆引着沈青河和江云绕过屏风,来到室内。
暖阁内,炭火暖暖,药香混着檀香在空中弥漫。
床榻上,刘长风半倚着靠枕,面色惨白,双颊凹陷,眼神中黯淡无光,看着已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见沈青河进来,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眼中精光闪烁:“青河……你……你果然来了……你父亲呢?他……他……在哪?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沈青河快步上前,握住他枯瘦的手,却已经泪流满面:“刘叔!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老仆站在一旁,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今年秋天,金兵南下时,占了庄主在汴京城外的万亩良田,说是充作军粮……庄主与他们理论,却被金人将领当众打了一顿,回庄后便一病不起……昨日……他听闻汴京城破,于是便散尽了家财,遣散了所有庄丁,让他们各自逃命,唯独只剩下老奴我一人。”
他声音哽咽道:“老奴这段时间请遍了方圆百里的郎中,可都说……说他是郁结攻心,药石难医……时日无多了……”
刘长风咳嗽几声,苦笑道:“周福,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青河能平安到这儿,已是万幸。对了,青河,快让你父亲来,我想见他!”
沈青河心中翻腾,声音几乎哽咽:“刘叔……父亲他……汴京破那日,他拒绝降金……他……”
“他如何了?!”刘长风猛地撑起身子。
“他……以身殉国了……”话未说完,沈清河便已经泣不成声。
“噗——”
一口鲜血从刘长风口中喷出,哭喊道:“南鹏兄……你……你怎可先我而去……我这就随你来……”
老仆周福慌忙上前扶住他,却被刘长风一把推开。
他挣扎着要下床,却踉跄跪倒在地,嘶吼道:“金狗……金狗……国破家亡国破家亡……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话未说完,便已瘫倒在地上……
沈青河哭喊着抢上前去扶……
刘长风突然睁眼,紧紧抓住了沈青河的手腕,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小心……有诈……”
这声低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沈青河耳边……
她眼睁睁看着刘长风瞳孔骤然扩散,那只紧握她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道,像折断的枯枝般垂落在地。
“刘叔!”沈青河的哭喊声在空荡的院落里回荡。
她颤抖着合上刘长风仍带着余温的眼睑,却发现他另一只手的食指微微弯曲,在地上划出一道诡异的血痕——那分明是个未写完的“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