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戒渊染尘·发冠代首(2/2)

“三叔…”一声低沉的、压抑到极致的呼唤,从刘禅喉间溢出,带着无法形容的痛楚和沙哑,“侄儿…来晚了…”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究还是无法抑制地,砸落在冰冷的玄铁残片上,溅起微小的血花。

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所有的悲痛和软弱压回心底最深处。再睁开眼时,那深邃的眸子里,只剩下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静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淬炼后的决绝。

“桓侯遗体在此!”刘禅猛地站起身,高举手中染血的玄铁枷锁残片,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战场,“龙渊卫!接桓侯——归营!!!”

“诺——!!!”山坡上,两千龙渊卫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声浪如潮,带着无尽的悲愤与杀意!关兴、张苞一马当先,率领着数百名精锐骑兵,如同黑色的洪流,轰然冲下山坡!他们无视近在咫尺的魏军,眼中只有那具躺在血泊中的遗体!

魏军士兵被这股决死的气势所慑,竟不由自主地再次后退,让开了更大的空间。龙渊卫冲到近前,迅速下马,用早已准备好的素白锦缎,小心翼翼地将张飞庞大的遗体包裹、抬起,置于一辆临时拼凑的、铺着厚厚毛毡的马车上。整个过程,肃穆、迅速,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

刘禅始终站在原地,手持那块染血的玄铁残片,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目光扫视着周围虎视眈眈却又不敢上前的魏军。戒渊剑再次出鞘半寸,冰冷的寒光无声地警告着任何可能的异动。

直到张飞的遗体被稳妥安置,龙渊卫护着马车开始缓缓后撤。刘禅才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吞噬了蜀汉最后一位开国元勋的血色土地,目光扫过张合所在的高坡,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准备随军撤离。

就在龙渊卫即将脱离战场核心,撤回山坡的瞬间!

“陛下!陛下救命啊——!!!”

一个凄厉、惊恐、带着哭腔的嘶喊声,猛地从战场边缘、一片倒塌的营寨废墟后面传来!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沾满泥污和血迹的人影,如同丧家之犬般,手脚并用地从废墟后爬了出来!他身上的铠甲残破不堪,头盔早已丢失,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正是本该坐镇南山主寨的参军——马谡!

他显然一直躲藏在附近,目睹了张飞战死和刘禅收尸的全过程。此刻看到刘禅即将撤离,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扑倒在刘禅马前数丈远的泥泞血污之中,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陛下!陛下饶命啊!罪臣马谡知错了!罪臣不该违抗军令上山!不该不听王将军劝阻!罪臣该死!罪臣该死啊!求陛下看在…看在相父…看在丞相的面上,饶罪臣一命吧!罪臣愿戴罪立功!陛下!陛下开恩啊——!!!”

马谡的哭喊声嘶力竭,充满了恐惧和摇尾乞怜的卑微,与这片充满血性与悲壮的战场格格不入!他每磕一个头,额头都重重砸在泥泞里,溅起肮脏的血水和泥点,狼狈不堪。

所有龙渊卫的目光,瞬间如同冰冷的刀锋,齐刷刷地钉在了马谡身上!关兴、张苞眼中更是爆发出刻骨的仇恨!若非此人刚愎自用,三叔何须亲自断后?何至于血溅街亭?!

刘禅勒住战马,缓缓转过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马谡那如同烂泥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身影。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冰冷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手中的戒渊剑,剑尖斜指地面,剑身上,还沾染着刘禅自己掌心的鲜血和方才斩落披风时的尘埃。

没有暴怒,没有斥责。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冰冷。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刘禅缓缓抬起手,指向泥泞中的马谡。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千钧之力。

“拿下。” 两个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两名龙渊卫如狼似虎般扑上,毫不留情地将瘫软如泥的马谡从地上拖了起来,反剪双臂,押到刘禅马前。

马谡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涕泪糊了满脸,裤裆处更是湿了一片,散发出难闻的臊臭。他惊恐地望着马背上那个如同死神般的年轻帝王,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刘禅的目光,从马谡那惊恐扭曲的脸,缓缓移向他身后那片埋葬了张飞和无数蜀军忠魂的战场,最后,落回自己手中那柄沾染了尘埃与血渍的戒渊剑上。剑身倒映着他冰冷无情的眼眸,也倒映着如血的残阳。

他猛地一抖手腕!

“锵——!”

戒渊剑发出一声清越震鸣,如同龙吟!

冰冷的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寒芒!

“啊——!”马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他只感觉头顶一凉!

“噗”的一声轻响!

他束发的玉冠连同大片的发髻,被那道凌厉的剑光齐根削断!断发混杂着污泥和血块,如同肮脏的杂草,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他脚下的泥泞里!

马谡惊恐地睁开眼,茫然地摸着自己光秃秃、凉飕飕的头顶,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

刘禅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在他头顶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冰碴:

“马谡!汝之首级,朕暂寄于汝项上!”

“滚回成都诏狱,给朕好好思过!待朕班师回朝,再论汝之罪!”

“若再敢妄动一步…”

刘禅手腕一翻,戒渊剑冰冷的剑尖,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点在了马谡的咽喉之上!一丝细微的血线,瞬间渗出!

“…犹如此发!”

马谡浑身剧颤,如同被抽掉了魂魄,裤裆再次湿透,腥臊的液体顺着裤腿流下。他瘫软在地,连磕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意识的颤抖和呜咽。

刘禅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只是处理掉了一堆碍眼的垃圾。他缓缓收回戒渊剑,剑尖上沾染的那一丝马谡的血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目光扫过护送张飞遗体的马车,扫过悲愤的龙渊卫,扫过远处魏军阵营中张合那阴沉的脸。

“撤。” 只有一个字。

刘禅调转马头,戒渊剑归鞘,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手持那块染血的玄铁枷锁残片,一马当先,朝着祁山方向,沉默地离去。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在身后那片浸透了鲜血与耻辱的土地上,孤寂、冰冷,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蕴藏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

龙渊卫押着瘫软如泥、头顶光秃、失魂落魄的马谡,护着承载张飞遗体的马车,紧随其后。沉重的车轮碾过染血的土地,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如同刻在大地上的、无声的泣血伤痕。

血色残阳下,街亭战场,只留下魏军的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以及一片死寂的、被彻底染红的山河。戒渊剑的寒光虽敛,但剑身上沾染的尘埃与鲜血,连同那位年轻帝王眼中冰冷彻骨的杀意,预示着这场惨败的终结,仅仅是另一场更加惨烈风暴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