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青石烙罪·笔刀难断(2/2)
“这錾痕,也是天然石纹?”刘禅将錾凿丢在谯周面前,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如同丧钟敲响,“谯周,你当朕是瞎子?还是当这满朝文武,天下人,都是瞎子?!”
谯周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颤抖,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巨大的恐惧和当众被揭穿的羞耻感淹没了他。
“好一个‘春秋笔法’!好一个‘微言大义’!”刘禅的声音响彻全场,带着雷霆般的威严,“你想用这阴刻暗讽之术,混淆视听,污蔑功绩,将你那一套‘天命在魏’、‘蜀汉劳民’的谬论,偷偷刻进青史?让后人对着这块石碑,质疑今日之功?谯周!朕问你——”
刘禅猛地踏前一步,气势如虹,声震四野:
“卿笔如刀,可能斩断这奔涌的龙渊渠水?!”
“卿字刻石,可能磨灭这万民心中的感念?!”
“卿的‘天命’妄言,可能抵挡得住朕手中这柄——戒渊之剑?!”
每一个问题,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谯周的心上,也砸在所有观礼的益州派心头!刘禅用最残酷的方式,将谯周那点可怜的、试图在历史中留下污点的阴暗心思,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并碾得粉碎!
“朕说过,若有一字虚言暗讽,便将你谯周的名字,刻在碑底,永世被踩踏!”刘禅的声音冰冷如铁,“念你年迈,朕今日格外开恩!这‘刻碑底’的刑罚,就免了!”
谯周闻言,眼中刚闪过一丝死里逃生的侥幸。
刘禅的下一句话,却将他彻底打入地狱:
“但!这四个字,必须由你亲手——给朕铲掉!铲得干干净净!一星半点痕迹都不能留!就用你刻下它的这柄錾凿!当着朕的面!当着所有益州父老的面!现在!立刻!马上!”
亲手铲掉自己刻下的诅咒?这比刻在碑底更诛心百倍!这是要他从精神上彻底否定自己,彻底屈服!是精神上的凌迟!
“陛…陛下…”谯周绝望地看着那四个字,又看看那柄冰冷的錾凿,老泪纵横,浑身瘫软。
“铲!”刘禅只有一个字,不容置疑。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龙渊卫冰冷的逼视下,谯周颤抖着,如同行尸走肉般,捡起了那柄曾寄托了他最后反抗的錾凿。他跪行到石碑前,看着那四个自己亲手刻下的、此刻却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字迹,举起錾凿,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铛!铛!铛!”
不再是刻字时的精细,而是充满了绝望与自我毁灭的疯狂!錾凿与青石猛烈碰撞,发出刺耳的金石交鸣之声!石屑纷飞!火星四溅!
他一下,又一下,如同疯魔般,拼命地凿着,刮着!他要将那四个字,连同自己毕生的信念、尊严和最后一点不甘,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汗水、泪水混着石粉,糊满了他的脸,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整个渠首,只有那单调而刺耳的凿石声在回荡。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看着这位曾经名动益州的大儒,在皇权的绝对意志下,进行着这场惨烈而屈辱的自我毁灭仪式。益州派的人,无论立场如何,此刻都感到一种透骨的寒意和兔死狐悲的凄凉。刘禅此举,不仅彻底摧毁了谯周,更是对益州本土派中所有潜在投降主义者和反对者的最严厉警告!掌控历史书写权,不容置疑!
不知过了多久,当“劳民伤财”四个字终于被铲得面目全非,只留下一个丑陋的、坑坑洼洼的疤痕时,谯周也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手中的錾凿当啷落地,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倒在石碑下,昏死过去。
刘禅看都没看昏死的谯周一眼,目光缓缓扫过那些面无人色的益州派耆老名士,最后落在石碑上那个丑陋的疤痕处,声音平静却带着无上的威严:
“此疤,便留在此处!让后世之人观此碑时,皆知今日之事!知朕之决心!知妄图以暗刻污史、动摇国本者,是何下场!”
“历史,由胜者书写,由民心铸就!而非…由几个躲在阴沟里刻字的蠹虫所能篡改!”
他转身,拂袖而去。
“起驾回成都!”
龙渊卫立刻簇拥着刘禅的车驾离去。诸葛亮等人深深看了一眼石碑和瘫倒的谯周,也默然跟上。
渠首空地上,只剩下益州派众人和昏迷不醒的谯周,面对着那巍峨的石碑和碑身上那个无法抹去的丑陋疤痕,在初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如同被遗弃在荒野的孤魂。
当夜,成都,某位益州名士的府邸密室。
烛火昏暗,气氛压抑。几位在白天目睹了谯周惨状的益州派核心人物聚在一起,人人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和深切的忧虑。
“太狠了…太狠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声道,“谯允南(谯周字)…算是彻底毁了!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啊!”
“陛下此举…哪里是罚谯周一人?分明是杀鸡儆猴,做给我等益州士人看的!”另一位中年文士脸色阴沉,“掌控史笔,不容置喙!顺之者昌,逆之者…便是谯周的下场!”
“那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有人惶惑不安,“继续…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等着被陛下当众羞辱,挫骨扬灰吗?!”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响起。众人望去,却是益州少壮派的代表人物之一,素有实干之名的杜琼。他白天也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
杜琼站起身,眼中闪烁着与其他人不同的光芒,那光芒中混杂着对谯周遭遇的惊悸,但更多的是对刘禅所展现出的冷酷手腕和强大意志的…敬畏,以及对龙渊渠、龙骨水车所代表的务实力量的认同。
“诸位前辈!谯公之失,在于不识时务,妄图以虚言抗实功!龙渊渠利在千秋,龙骨水车巧夺天工,陛下重农兴工之心,昭然若揭!此乃真正的强国之道!我等若再拘泥于‘天命’、‘气数’之虚论,或纠结于地域门户之见,抗拒朝廷新政,岂不是自寻死路?步谯公后尘?!”
他环视众人,声音斩钉截铁:
“依晚辈之见,与其坐等朝廷清算,不如主动投效!陛下求才若渴,重实务而轻清谈!我等益州士人,通晓地方民情,精于农桑水利者不在少数!何不以此所长,效力朝廷,造福桑梓?如此,既能保全家族,亦能在这龙渊渠水滋养的新局中,谋得一席之地!这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
杜琼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密室内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有人惊愕,有人沉思,有人面露挣扎,也有人眼中渐渐亮起了认同的光芒。谯周的悲剧,刘禅的铁腕,龙渊渠的实利,如同三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无情地撕裂着益州本土派固有的壁垒。少壮派务实者寻求出路、向皇权靠拢的暗流,在谯周用錾凿刮除自己罪证的绝望声响中,已悄然涌动。
而在武乡侯府的书房内,诸葛亮正对着白日里龙渊卫抄录回来的、谯周被铲除前的“劳民伤财”四字拓片,久久沉默。拓片上,那扭曲的字迹充满了怨毒与绝望。
“笔如刀…刀断青史?”诸葛亮喃喃自语,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陛下,您对史笔的掌控欲,对异见的冷酷…还有那层出不穷的‘实功’…” 他拿起案头那块被“焚沙之力”炸开的焦黑岩石,手指抚过那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触摸到了未来更加汹涌的暗流与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