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赤石为盟·龙纹铸印(1/2)
雍闿死了。
这个妄图割据南中、僭号“南中王”的野心家,没有死在李恢的强攻之下,没有死在无当飞军的利刃之下,甚至没有死在象群的践踏之中。他死得憋屈而讽刺——如同一条被主人厌弃的疯狗,死在了一直以来对他俯首帖耳、摇尾乞怜的“心腹”刀下。
味县被围的第七天,城中粮尽。恐慌和绝望如同瘟疫,在雍闿那用劫掠财富堆砌起来的伪王宫里蔓延到了。白日里那些关于“山神降罚”、“金德克赤火”的流言,在饥饿的催化下变成了烧灼理智的毒火。当雍闿在暴怒中砍掉两个因私藏半块麦饼而被举报的部将头颅,并扬言要杀尽城中老弱充当军粮时,积压的恐惧和怨恨终于突破了临界点。
当夜,雍闿在灌下大量劣质米酒、企图麻痹绝望时,被他视为最后屏障的侍卫长,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对他唯命是从的僰人汉子,将一柄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肥硕油腻的后心。匕首穿透了锦袍,搅碎了心脏。雍闿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充满暴戾与不甘的浑浊眼睛,瘫倒在他搜刮来的金山银海之上,污浊的血染红了黄金和宝石。
侍卫长割下雍闿死不瞑目的头颅,连夜缒城而出,献于李恢帐前。味县四门洞开,残余叛军跪地请降。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动荡的南中。朱褒闻讯,连夜带着残部遁入更加险峻的哀牢山深处,不知所踪。高定则干脆利落地斩杀了几个雍闿派来的监军使者,带着叟兵和部落老弱,主动向蜀军投降,献上了象征归顺的“叟王铜杖”。
南中最大的毒瘤雍闿势力,以一种充满黑色幽默的方式,土崩瓦解。但李恢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诛灭一个雍闿容易,要收服这百万生民、千里南疆的人心,让这片桀骜不驯的土地真正融入大汉的肌体,远比十场野象谷大胜还要艰难百倍。
就在李恢整编降兵、安抚流民、清理雍闿伪宫、焦头烂额之际,又一匹快马带来了更令他震惊的消息——陛下圣驾,已出成都,正星夜兼程,直指南中!
“陛下…要亲临南中?!”李恢捏着那份措辞简短却分量千钧的帛书,只觉得手心都在发烫。南中初定,瘴疠未消,蛮性难驯,处处是隐伏的危机!陛下万金之躯,怎能涉此险地?
然而,圣意已决。七日后,当李恢率众将和刚刚归顺的各部头人,在味县残破的城门外十里相迎时,他终于看到了那支规模不大却异常精悍的御驾队伍。
没有华丽的仪仗,没有喧嚣的鼓乐。数百名身着玄黑轻甲、眼神锐利如鹰的龙渊卫拱卫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青篷马车。车帘掀起,一身玄色常服、未戴冠冕的刘禅在关兴的搀扶下步下车辇。他身形依旧单薄,脸色因长途跋涉而略显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穿透南中阴霾的星辰,平静地扫过跪伏在地的众人,最终落在李恢身上。
“李卿平身。”刘禅的声音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却清晰沉稳,“诸位,都平身吧。”
“谢陛下!”李恢和众人起身,心中依旧惴惴。他注意到,陛下身后除了关兴、张苞,还跟着一位身着素雅布裙、气质温婉沉静的中年女子——竟是丞相夫人黄月英!她身后几名随从小心翼翼地抬着几个蒙着黑布、看似沉重的木箱。
“陛下,南中初定,瘴疠横行,蛮荒未化,陛下万金之躯…”李恢上前一步,还想劝谏。
刘禅抬手打断了他,目光越过李恢,投向远处那莽莽苍苍、云雾缭绕的群山,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朕的将士在此浴血,朕的子民在此煎熬,朕的疆土在此动荡。朕不来,谁来?李卿,带朕去看看,看看这南中…真正的根基。”
真正的根基?李恢一怔,不明所以。但他不敢怠慢,连忙引路。
刘禅没有进城,没有去雍闿那座充满血腥和奢靡的伪宫,甚至没有立刻召见那些归顺的头人。他的目的地,是味县西南百里之外,那片被僚人称为“赤鬼哭嚎之地”的险恶山谷——落魂谷。
道路崎岖难行,密林蔽日,毒虫横行。龙渊卫高度戒备,无当飞军在前开路。黄月英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对那些奇特的南中植物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不时低声与随行的年轻工匠交流着什么。刘禅则沉默地坐在一顶简易的肩舆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沿途的地形、植被和偶尔遇到的、眼神充满戒备与好奇的蛮族山民。
经过整整两日的艰难跋涉,当众人终于穿过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散发着硫磺气味的原始雨林,眼前豁然开朗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仿佛被巨神之斧劈开的碗状山谷。谷壁陡峭,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那不是土壤的颜色,而是裸露的、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光泽的岩石!巨大的矿脉如同大地的血管,蜿蜒虬结,裸露在谷壁和谷底。谷底中央,一条浑浊的、同样泛着赤红色的溪流潺潺流过,溪水冲刷着河床上散落的、大小不一的暗红色碎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类似铁锈却又更加刺鼻的矿物气息。
赤色!铺天盖地的赤色!如同大地被剥开了皮肤,露出了它滚烫而神秘的血肉!
“陛下…这…这是…”李恢被这天地造化的奇景惊得说不出话。他虽知此地可能有朱砂矿,却没想到规模如此宏大,景象如此骇人!
“朱砂。”刘禅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响起,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平静,“丹砂之精,赤色之魂。亦是…火药之母。”最后四个字,他压得极低,只有身旁的李恢和黄月英能隐约听见。
火药之母?李恢心头剧震!联想到野象谷那焚天烈焰,再想到陛下所赐那惊破象兵的“雷音鼓”…一个模糊却令人惊悚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陛下…所谋者大!
刘禅没有解释,他示意肩舆停下,亲自走了下来。他踏在谷底松软的、带着赤色沙砾的土地上,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色泽沉暗如凝血、入手却颇为沉重的赤色矿石。阳光照射下,矿石内部仿佛有细微的晶体在闪烁。
“赤色,乃汉之火德。”刘禅将矿石高高举起,让那暗沉的血色暴露在正午的阳光下,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回荡在整个赤色山谷之中,“此谷赤石,乃天赐炎汉,镇守南疆之信物!亦是我大汉与南中诸族,血脉相连之铁证!”
他环视着跟随而来的、被这赤色山谷震慑住的各部头人代表,以及李恢麾下的将校士兵,朗声道:
“雍闿逆天而行,裂我疆土,故天降神罚,身首异处!今南中重归汉土,非朕欲行征伐,乃天命所归!朕此来,非为耀武扬威,乃为与诸族歃血为盟,共定万世太平之基!”
他猛地将手中的赤色矿石狠狠砸向谷底一块巨大的、平整的赤色岩台!
“砰!”
矿石碎裂,赤红色的粉末四溅开来,如同泼洒的鲜血!
“以赤石为证!以山河为盟!”刘禅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圣与威严,“自今日起,朕在此立约:”
“汉官治城,掌赋税、律法、文书教化,保商路畅通,护四方安宁!”
“蛮酋治寨,依各族旧俗,理族内事务,掌山林猎场,享自治之权!”
“朱砂之利,汉蛮共享!朝廷设‘南中矿监’,开采所得,七成归国,三成分润各部!各部可遣青壮入矿劳作,按工取酬!朕在此谷立碑,此约,天地共鉴,万世不移!若有背弃者——” 刘禅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蛮族头人,最后落在孟获脸上,“人神共戮,有如此石!”
话音未落,张苞会意,猛地拔出腰间的龙渊剑!玄黑的剑身在赤色山谷的映衬下,更显幽深!他大步走到岩台前,运足力气,对着刚才刘禅砸落矿石的位置,狠狠一剑劈下!
“锵——!”
刺耳的金石交鸣声响彻山谷!火星四溅!
龙渊剑的锋锐超乎想象!那坚硬的赤色岩台,竟被硬生生劈砍出一道深达数寸、长达尺余的狰狞裂痕!碎屑纷飞!
“吼!”龙渊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和这山谷的赤色力量,剑身发出一声低沉而亢奋的嗡鸣,经久不息!
这一幕,充满了原始而震撼的力量!以赤石为祭!以神剑裂石为誓!将皇权、天命、利益、威慑,完美地熔铸于这充满象征意义的仪式之中!
所有的蛮族头人,包括被俘后一直桀骜不驯、沉默以对的孟获,此刻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敬畏与震撼!他们看着那阳光下闪耀的赤色矿脉,看着那岩台上狰狞的剑痕,听着那如同龙吟的剑鸣,再看向那个站在赤色天地中央、身形单薄却仿佛与这赤色大地融为一体的少年天子,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油然而生!这已不仅仅是武力的征服,而是直抵他们信仰核心的天命昭示!赤石为证,神剑立誓…这比任何刀兵和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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