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少壮斗·玉碎阶前(2/2)

此刻,刘禅那只苍白的小手,稳稳地、决绝地攥住了那块价值连城、象征着他太子尊荣的玉佩!

没有一丝犹豫!

他手臂猛地挥下!用尽了这具十岁孩童身体所能迸发的全部力量!

一道温润的白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而决绝的弧线!

“啪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如同玉磬崩毁,响彻了整个西苑!

那块象征着太子身份、寄托着父亲期许的羊脂白玉佩,狠狠地、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高坡下方、混战人群正中央、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之上!

螭龙断首!

“长乐未央”的篆文四分五裂!

温润无瑕的羊脂白玉,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冰冷光泽的碎片,如同纷飞的泪滴,迸溅开来!洒落在沾着泥土、草屑和点点血迹的草地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风停了。

鸟鸣消失了。

连远处操练的马嘶和号令声也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石化!张苞高举的石头定格在半空;关兴的剑尖距离一个东州子弟的咽喉只有寸许;李丰的刀僵持在格挡的姿势;那几个跟班脸上的谄笑或凶狠瞬间被巨大的惊骇所取代!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难以置信地,聚焦在那片狼藉的草地上,聚焦在那堆刺目的、象征着至高权力与期许被亲手粉碎的玉屑之上!

巨大的死寂,笼罩了西苑。只有众人粗重的、带着惊恐的喘息声。

刘禅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流,缓缓扫过每一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孩童声线的清越,却如同冰锥,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凿进每一个人的耳膜、心脏:

“斗?!”

他的目光落在张苞高举的石头上,落在关兴的剑尖上,落在李丰的刀锋上。

“敌——”

他那只刚刚砸碎了价值连城玉佩的小手,缓缓抬起,指向了西苑之外,指向了东南方——那被烽火狼烟笼罩的、生死一线的荆州方向!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穿透力,响彻云霄:

“——在外!!!”

斗?!敌在外!!!

五个字!

如同五道九天惊雷!

带着帝王的震怒!

带着储君的威仪!

带着一个灵魂深处经历过兄弟阋墙、玄武喋血的穿越者,对内部倾轧最刻骨的痛恨与警醒!

轰!!!

这五个字,比那碎裂的玉佩更具冲击力!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关兴、张苞、李丰以及所有在场者的心头!

关兴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脸色煞白,看着地上碎裂的玉佩,看着太子那冰冷刺骨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羞惭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他刚才在做什么?!为了争一头鹿,竟与同袍拔剑相向?!而太子…太子为了阻止他们,竟亲手摔碎了御赐的玉佩!

张苞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高举的石头无力地滑落,砸在自己的脚背上也浑然不觉。他呆呆地看着那堆玉屑,又看看自己沾满泥土草屑、还隐隐作痛的拳头,再看向高坡上那个单薄却散发着恐怖威压的身影,一种从未有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和恐慌,让他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

李丰脸上的阴鸷和骄狂彻底消失了,只剩下难以掩饰的惊骇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显得有些孱弱的小太子,竟有如此暴烈决绝的手段!如此洞穿人心的目光!那冰冷的“敌在外”三个字,像三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底,让他遍体生寒!他毫不怀疑,若再敢妄动,太子的怒火会将他连同他父亲苦心经营的势力一同焚毁!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呼喝声由远及近!

“住手!统统住手!”

“保护太子!”

只见一队盔甲鲜明的禁卫精骑,在一位面色冷峻的中年将领(陈到)带领下,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显然是被这里的打斗和那声惊动四野的玉碎声引来的。

紧接着,另一个方向,得到消息的李严也带着几名属官,脸色阴沉地匆匆赶到。当他看到地上碎裂的玉佩、僵持的众人,尤其是自己儿子李丰那失魂落魄、惊魂未定的模样时,瞳孔猛地一缩!

“参见太子殿下!” 陈到率众下马,单膝跪地,声音铿锵。他身后的骑士刷地一声,刀剑出鞘半寸,冰冷的杀气瞬间锁定了李丰等人。

李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瞬间堆起沉痛和惶恐,疾步上前,对着肩舆上的刘禅深深拜伏下去,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臣李严教子无方!犬子冲撞殿下,惊扰圣驾,更与同僚争执,险酿大祸!臣万死!请殿下重重责罚!”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严厉无比的目光狠狠瞪向呆立当场的李丰,厉喝道:“逆子!还不跪下向殿下请罪!向关、张二位公子赔礼!”

李丰如梦初醒,慌忙滚鞍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刘禅的方向连连叩首:“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臣…臣一时糊涂!冲撞殿下!惊扰圣驾!臣…臣罪该万死!” 他又转向关兴、张苞,声音干涩:“关兄、张兄…方才…方才多有得罪!请…请二位海涵!”

关兴、张苞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李丰父子惶恐请罪的模样,再看看高坡上那个依旧面沉似水、眼神冰冷的小太子,心中五味杂陈。羞惭、后怕、敬畏…最终都化为一声长叹。两人对着刘禅的方向,也单膝跪地,沉声道:“臣等鲁莽,惊扰殿下,自请责罚!”

刘禅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跪伏在地的李严、李丰,扫过关兴、张苞,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东州子弟,最后落在地上那片狼藉的、闪烁着刺目光泽的玉屑之上。

他没有说“恕罪”,也没有说“责罚”。

他只是慢慢地、极其清晰地,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五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斗?敌在外。”

然后,他不再看任何人,缓缓靠回肩舆的隐囊之中,闭上了眼睛。额角的布带边缘,那抹淡红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小小的身躯裹在厚重的貂裘里,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爆发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威压。

李严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草地,宽大的袍袖掩盖下,双手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袖中那卷誊抄的《仇国论》草稿,仿佛化作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剧震!太子…太子他…他究竟知道多少?!

陈到挥了挥手,禁卫无声上前,隔开了关张子弟与李丰等人。西苑的空气中,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那碎裂的玉佩,如同一个巨大而无声的警钟,悬挂在所有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