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汉中危·舆图裂土(1/2)

听雨轩破碎的青玉盏和谯周拂袖而去的冰冷背影,如同两块沉重的寒冰,砸进了成都初春本就不甚平静的池水中。涟漪迅速扩散,裹挟着猜疑、怨恨与无声的较量。李严将自己关在太守府邸整整两日,府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府中下人们屏息凝神,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谁都知道,自家主公在那位“年幼无知”的少主身上,结结实实地栽了个大跟头,颜面尽失,苦心经营的联盟胎死腹中。

而州牧府内,气氛同样微妙。刘备对于听雨轩的“意外”只是皱了皱眉,并未深究,只当是孩童顽劣。诸葛亮则更深地看了几眼被赵云抱在怀中、依旧显得有些“蔫蔫”的刘禅,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思量。他自然不信什么纯粹的“意外”,但少主的行为动机却如同迷雾。是为了维护某种他尚不能理解的秩序?还是…仅仅出于孩童对陌生环境和紧张气氛的本能抗拒?无论如何,谯周与李严的暂时疏远,客观上缓解了益州本土派与东州新贵过快结合的隐忧,对诸葛亮整饬内政、推行《蜀科》反倒有利。他默许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外部的惊雷,远比内部的暗流来得更迅猛、更致命。

这一日,州牧府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如铁。巨大的益州山川舆图悬挂正中,其上代表曹魏势力的黑色小旗,已如狰狞的毒牙,深深楔入了汉中的位置。驿马昼夜奔驰带来的急报,一封比一封沉重:

“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三月,曹操亲征汉中张鲁!”

“张鲁不战而降,汉中全境陷落!”

“魏将张合率精兵万余,自米仓道南下,侵扰巴西郡(今四川阆中)!前锋已破岩渠(今四川渠县东北),兵锋直指宕渠(今四川渠县)!”

消息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议事厅炸开!

巴西太守张飞,豹眼圆睁,虬髯戟张,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笔墨纸砚簌簌乱跳:“直娘贼!曹贼欺人太甚!夺了汉中还不够,竟敢犯俺巴西!大哥!给俺三万精兵,定叫那张合小儿有来无回!” 声若洪钟,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新近因未能获得汉中太守之位而憋着一肚子火,此刻强敌犯境,正是他证明自己、一雪前“耻”的绝佳机会。

然而,反对的声音同样激烈,甚至带着一丝恐慌。

“主公!万万不可啊!”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愁苦的益州老臣颤巍巍地出列,声音带着哭腔,“汉中已失,天险尽在敌手!张合乃曹魏名将,麾下皆百战精锐!我益州新定,元气未复,府库空虚,士卒疲惫,拿什么去抵挡?战端一开,巴蜀膏腴之地,必成焦土!届时生灵涂炭,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益州籍官员的共鸣,纷纷点头附和,脸上写满了对战争的恐惧和对家园的忧虑。

“是啊主公!”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理性”,“曹操势大,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中原九州之地,兵精粮足。我蜀中虽有山川之险,然终究不过一州之地,民寡兵弱。与其以卵击石,徒增伤亡,不若…不若遣使求和,奉表称臣,锁关自守,保境安民为上啊!” 此言一出,厅内益州派官员附和之声更响,甚至有些荆州派的中下层文官也面露犹豫。新败于汉中,曹操威势正盛,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厅内蔓延。

刘备端坐主位,面沉如水,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张飞的请战让他心动,巴西是他的根基之一,不容有失,张飞的勇猛更是他倚重的利刃。但益州派描绘的惨淡前景也并非危言耸听。新得蜀地,人心未附,荆州后方尚需关羽坐镇,汉中新败的阴影未散,此刻与挟大胜之威的曹操主力硬碰,胜算几何?他下意识地看向诸葛亮。

诸葛亮羽扇轻摇,神色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也有一丝凝重。他刚要开口,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种故作沉稳却难掩急切的腔调。

“主公,军师,诸位同僚!” 李严出列了。他脸上早已不见听雨轩时的阴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忧国忧民的沉重,目光扫过那些面露惧色的益州同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张将军忠勇可嘉,然老大人所言,实乃老成谋国之见!曹操坐拥中原,带甲百万,挟天子之威,新得汉中,锋芒正盛!张合南侵,不过其试探之举,意在迫我屈服!若我此时大举兴兵与之争锋,正中曹操下怀!他必倾汉中、关中乃至中原之兵,大举压境!届时,我益州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他顿了顿,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煽动性:“益州,乃我君臣安身立命之所,亦是万千蜀中父老赖以生存之家园!岂能因一时意气,而置万民于水火?锁关自守,暂避锋芒,遣使修好,方为上策!此非怯战,实乃忍辱负重,以待天时!” 他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奉表称臣”美化成“遣使修好”,将“苟且偷安”包装成“忍辱负重”。

李严的话极具蛊惑性,尤其迎合了大部分益州本土官员和部分畏战官员的心理。一时间,“锁关自守”、“遣使求和”的论调甚嚣尘上。谯周站在人群中,脸色依旧难看,袍摆上那早已干涸却仿佛依旧刺目的酒渍提醒着他李严的“不可靠”。但当李严抛出“保益州、安万民”的大旗时,他内心那根深蒂固的保守和自保意识还是被触动了。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在李严目光若有若无的“鼓励”下,还是站了出来。

“李…李太守所言,老朽…附议。” 谯周的声音有些干涩,回避着李严的视线,也回避着刘备和诸葛亮的目光,只盯着地面,“《周易》有云:‘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曹魏势大,如日中天,强行争锋,恐遭反噬。不若…不若效法当年高祖,暂居巴蜀,韬光养晦,徐图后计。老朽…愿执笔,草拟…草拟陈情之表,上达…上达天听(指曹操)。” 让他亲自写降表称臣,他拉不下这个脸,但“陈情之表”已是底线上的妥协。他只想保住益州士族的身家性命和地位。

谯周的发言,如同给主降派打了一剂强心针!益州本土官员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出言附和:“谯公高见!”“此乃保全之道!”“请主公三思!”

刘备的脸色更加难看。要他向曹操低头称臣?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双股剑剑柄,指节发白。张飞气得须发皆张,环眼怒视着谯周等主降派,恨不得立刻拔剑砍了这些动摇军心的腐儒!诸葛亮羽扇停顿,眼神锐利地扫过李严和谯周,正要开口驳斥。

就在这时——

“嘶啦——!!!”

一声极其刺耳、布料被粗暴撕裂的声音,猛地打破了厅内嘈杂的争论!

所有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议事厅角落,一张专门为刘禅(李世民)设置的低矮软榻旁,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他不知何时挣脱了赵云的看护,手里正紧紧抓着一张不慎滑落在地的、写满字的素帛——那正是刚才一位主降派官员情急之下,为谯周代笔、初步拟定的“陈情表”草案草稿!不知怎么飘落到了软榻附近。

此刻,三岁的刘禅,小脸绷得紧紧的,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实质的怒火!他两只小手死死抓住那份素帛草案,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撕扯着!脆弱的丝帛在他稚嫩却充满愤怒的小手中不堪一击,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啦!嘶啦!”声!

他撕得极其专注,极其用力!小胳膊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小脸憋得通红!仿佛手中不是一份文书,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洁白的帛片如同被狂风撕碎的柳絮,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脚边。

“阿斗!不可!” 赵云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想要阻止。

但刘禅的动作更快!他猛地将手中最后一大片残破的帛片狠狠摔在地上!然后,在所有人震惊、错愕、甚至带着几分茫然的目光注视下,他迈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却目标明确地冲向议事厅中央那个巨大的沙盘!

沙盘上,清晰地模拟着益州和汉中周边的地形地貌。代表曹魏势力的黑色木雕骑兵和步兵,正密密麻麻地压在汉中和巴西郡的位置上,如同乌云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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