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直百钱·童啮金屑(1/2)

锦官城的封赏盛宴,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表面的涟漪很快被更汹涌的暗流吞没。那份被刘禅小手拍打过的封赏名单,其厚此薄彼的冰冷,如同无形的刺,深深扎进了益州本土士族的心底。怨望,如同初春荒野里悄然滋生的藤蔓,在成都乃至整个蜀地的阴影下无声蔓延。而刘备集团面临的,远不止是人心向背的问题。一个更为迫在眉睫、足以动摇新政权根基的危机,正以惊人的速度爆发——钱荒。

刘备入主成都,接收的是一个被刘璋父子多年盘剥、又被入蜀战争消耗得千疮百孔的益州。府库空虚得能跑马,军需粮饷的缺口如同无底洞。更棘手的是,为了支付庞大的军费、兑现对功臣的巨额赏赐,以及维持新政权庞大的官僚机构运转,刘备采纳了谋士刘巴提出的饮鸩止渴之计:铸“直百钱”。

所谓“直百钱”,即一枚新铸的大钱,名义上可当一百枚旧五铢钱使用。刘备凭借新得政权的强制力,下令民间交易、纳税、偿还债务,必须使用或折算这种新钱。其本质,是以政权的信用为担保,进行赤裸裸的货币掠夺,强行将民间的财富吸入官府的口袋。

州牧府后堂,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刘备烦躁地在铺着益州舆图的巨大桌案前来回踱步,案头堆着几份刚刚送来的、墨迹淋漓的紧急文书。诸葛亮眉头紧锁,羽扇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节奏,只是无意识地轻点着掌心。

“孔明!你看看!你看看!” 刘备抓起一份文书,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焦虑,“这才几天?成都米价已经翻了十倍!盐价涨了十五倍!那些奸商!那些囤积居奇的豪强!简直是要吸干百姓的骨髓!” 他将文书狠狠拍在桌上,“还有这些告状喊冤的!说我们强征直百钱,一枚新钱就要换走他们一百枚旧钱,甚至一石粮!这不是逼人造反吗?!”

诸葛亮拿起另一份文书,是负责市易的官员送来的报告,上面详细罗列了成都及周边郡县物价飞涨的数据和市井的混乱景象。他沉声道:“主公,此乃预料之中。直百钱一出,旧钱顿成废铁,民间恐慌,必然争相抢购物资以求保值。豪商巨贾借机囤积,哄抬物价,百姓辛苦积蓄顷刻间化为乌有,怨声载道。此策…实乃剜肉补疮。”

“剜肉补疮?” 刘备猛地停下脚步,脸色铁青,“孤难道不知?!可不如此,拿什么犒赏三军?拿什么养活这益州上下官吏?拿什么去防备北方的曹操?!府库里的老鼠都快饿死了!” 他指着舆图上汉中、荆州的方向,“文长(魏延)在汉中要钱要粮修关隘!云长(关羽)在荆州扩军备战也要钱!益州初定,赋税一时难以征收,难道要孤去抢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后堂回荡,充满了枭雄在现实困局前的无奈与焦躁。仁义之名固然重要,但无钱无粮,政权顷刻间便会崩塌。这直百钱,就是他在绝境中抓住的一根带刺的救命稻草。

诸葛亮沉默片刻,他知道刘备的难处,但更清楚其中的巨大危害:“主公,亮非不知燃眉之急。然直百钱之害,如饮鸩止渴。短期或可解困,长远必伤国本。轻则民怨沸腾,重则动摇统治根基。需立即设法平抑物价,打击囤积,同时…寻找替代财源。”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益州豪强手中,未必没有钱粮,只是…需非常手段。”

刘备眼神锐利起来:“非常手段?你是说…” 他做了个向下切的手势。

诸葛亮微微摇头:“尚不至于此。可先令各郡县开常平仓,平价售粮,以安民心。同时严令各地,敢有哄抬物价、囤积居奇者,无论身份,一律严惩!抄没其家资充公!至于替代财源…蜀锦贸易、盐铁专营、乃至…南中金银矿,皆可徐徐图之。” 这已是他在不彻底否定直百钱前提下,所能提出的最稳妥的补救方案。

刘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诸葛亮是对的,但开仓放粮、严打囤积都需要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他疲惫地挥挥手:“就依军师所言,速速去办吧。另外…让负责铸钱的官吏加紧赶工,务必要让市面上有足够的直百钱流通!” 他潜意识里,似乎认为只要新钱够多,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诺。” 诸葛亮领命,心中却更加沉重。加速铸钱?那只会让货币更加泛滥,贬值更快,物价更高…这几乎是一个恶性循环的死结。但他没有再劝,知道此刻的刘备需要的是执行,而非争论。他转身匆匆离去,去布置那艰难而未必能立竿见影的补救措施。

州牧府后花园,难得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带来一丝初冬的暖意。赵云抱着刘禅(李世民),坐在一处临水的亭榭中,试图让清新的空气驱散孩子连日来的惊悸和府邸中那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刘禅裹着厚厚的锦裘,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安静地靠在赵云怀里,望着亭外池水中几尾游动的锦鲤出神。灵魂深处,那枚青铜碎片沉寂着,如同冬眠。

这时,一阵刻意压低、却依旧掩饰不住怨愤的对话声,顺着风飘进了亭子。是两名负责采买日常用品的府中仆役,正躲在假山后抱怨。

“…王哥,这日子没法过了!昨日领了这月的工钱,全是那劳什子‘直百钱’!揣着沉甸甸一把,结果去东市想给老娘买副药,你猜怎么着?一副最寻常的伤寒药,以前十个五铢钱足矣,现在那药铺掌柜的,开口就要五十个‘直百’!我这一月工钱都不够!” 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唉!谁说不是呢!” 另一个声音更显苍老,“我那点钱,本想着给孙儿买点饴糖甜甜嘴,结果…连半斤糙米都买不起了!那些黑了心的粮商、盐商,把价钱抬得比天还高!听说城西张家米铺,昨天有人为抢一斗米都打起来了!这…这新主子的钱,怎么比刘璋时候还坑人啊!”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先前那人慌忙制止,“让人听见,告到上面去,吃不了兜着走!听说主公和军师正为这事大发雷霆呢…可再雷霆,咱们小老百姓的肚子等不起啊!”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充满了无奈和悲凉,脚步声也匆匆远去。

赵云听得眉头紧锁,心中叹息。他虽不直接理政,但也深知物价飞涨对普通军民意味着什么。怀中的刘禅似乎也被那充满怨气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小小的身体微微动了动,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似乎不太理解那“直百钱”为何物,为何会让人们如此痛苦。

就在这时,一阵环佩叮当声响起,刘备的一名近侍宦官捧着一个小巧的紫檀木托盘走了过来,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容:“赵将军,主公有令,念及少主近日受惊,特赐新铸的‘直百’金饼一枚,供少主赏玩压惊。” 说着,他掀开盘上覆盖的黄绸,一枚崭新的、约莫小儿巴掌大小、金光灿灿、正面铸有“直百”字样和精美云纹的饼状金币,赫然呈现。

这金币形制厚重,金光耀眼,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按照官方规定,这一枚小小的金饼,理论上可抵一百枚同等重量的旧金币或一万枚五铢钱!这是刘备为了彰显“直百钱”的权威和价值,特意命人用府库中搜刮来的上好黄金,精工铸造的样品,准备用来赏赐重臣或作为重要外交礼物的。此刻赐给刘禅,既是安抚,也带着一丝父亲炫耀新成就的意味——看,爹爹有金子了!

宦官将托盘恭敬地放在亭中的石桌上,便躬身退下。

赵云看着那枚金光闪闪的“直百”金饼,心情复杂。这小小一枚金子背后,不知凝聚着多少升斗小民的血泪和绝望的哀嚎。他正想开口对刘禅说些什么,却发现怀中的孩子,目光已经被那枚金饼牢牢吸引住了。

刘禅(李世民)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枚“直百”金饼。阳光照射下,金子反射的光芒异常刺眼。就在他的目光触及金币上那清晰的“直百”二字时——

嗡!

灵魂深处,那枚沉寂的青铜碎片骤然震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憎恶与警示意味的洪流,如同万载玄冰融化成的冰针,狠狠刺入他的意识!与之前感应杀意、血腥时的阴冷不同,这一次的感应,带着一种近乎灼痛的尖锐感!仿佛那金灿灿的外表下,包裹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毒火!无数混乱而痛苦的碎片瞬间涌入脑海:市集上绝望的哭喊、为抢米而厮打的狰狞面孔、老农攥着钱袋的枯槁双手、仆役那充满怨愤的低语…所有的画面都缠绕着那枚金币刺目的光芒,最终汇聚成两个字:掠夺!这是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隐蔽、更残酷、更深入骨髓的掠夺!它抽干的不是一个人的生命,而是千千万万人生存的根基!

“唔…” 刘禅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小脸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伸出小手,指向那枚金饼,小小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赵云大惊:“阿斗?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以为孩子又想起了昨夜的血腥,或是被金子的反光刺激了眼睛。

刘禅没有回答赵云,他的全部精神都被那枚金币和灵魂深处青铜碎片发出的尖锐警告所攫取。那股冰冷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仿佛那金币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毒瘤!必须…毁掉它!或者…标记它!让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危险!

一个幼儿最原始的本能驱使着他。在赵云惊愕的目光中,刘禅挣扎着从他怀中滑下,踉跄着扑到石桌前。他伸出两只小手,一把抓住了那枚沉甸甸、冰冷冷的“直百”金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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