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永安悲歌·龙困浅滩(1/2)
马蹄踏碎了死寂,也踏碎了白帝城最后一丝虚假的安宁。
当那匹浑身浴血、口鼻喷着血沫的乌骓马,驮着它背上那尊如同从地狱血池里捞出来的魔神,冲破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狂飙着撞开白帝城残破的城门时,整座山巅孤城都仿佛在铁蹄下颤抖!
是张飞!
他回来了。以一种比离开时更加狂暴、更加绝望的姿态。
身上的玄铁重甲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厚厚的、暗红发黑的血垢和烟灰层层包裹,如同披挂了一层凝固的死亡。甲叶破碎不堪,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被胡乱用染血的布条勒紧,依旧在向外渗着粘稠的暗红。丈八蛇矛的矛尖折断了一截,残留的部分沾满碎肉和脑浆,干涸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酱紫色。他满脸虬髯被血浆板结,连成一片狰狞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已不是人类的眼睛!里面燃烧的怒火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东西取代:那是无边无际的绝望,是刻骨铭心的悔恨,是足以焚毁一切理智的疯狂!眼白部分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深处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空洞与毁灭的欲望!
“大哥——!!!” 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凄厉到极致的咆哮,撕裂了清晨湿冷的空气,在白帝城狭窄的街巷间反复撞击、回荡!这吼声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失去一切的锥心之痛!
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最后一声力竭的悲鸣,轰然侧倒!张飞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抛出的巨石,重重砸在冰冷的、沾满露水的青石板上!但他立刻用断矛撑地,挣扎着爬起,对周围惊恐围拢过来的士兵视若无睹,拖着那条几乎被洞穿、每走一步都留下血脚印的伤腿,如同失去方向的困兽,跌跌撞撞地朝着城中最高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永安宫——冲去!口中兀自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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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
浓烈到刺鼻的药草苦涩气息,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一种生命烛火即将燃尽的腐朽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烛火在巨大的青铜灯盏中不安地跳跃,将摇曳的光影投射在冰冷的石柱和刘备枯槁的面容上,忽明忽暗。
刘备躺在宽大的御榻上,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明黄锦被,却依旧无法带来一丝暖意。他的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败,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得如同骷髅,嘴唇干裂发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嘶鸣,仿佛下一口气就会彻底断绝。浑浊无神的双眼空洞地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只有偶尔极其细微的转动,才证明这具躯壳内还残存着一丝游魂。
诸葛亮跪坐在榻前的地席上,背脊挺得如同孤峰绝壁上的青松。鹤氅依旧整洁,却掩不住眉宇间深重的疲惫与忧虑,那是一种心力交瘁、独力擎天的沉重。他手中拿着一块温热的湿布巾,动作轻柔而稳定地擦拭着刘备额角不断渗出的虚汗,每一次擦拭都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件即将破碎的稀世珍宝。他的目光低垂,专注于眼前这微小的动作,仿佛这已是支撑他意志不倒的唯一支点。
殿内侍立的御医和宫人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刘禅被安置在离御榻不远的一张软椅上。小小的身体裹在厚厚的裘毯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额角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渗出的血迹在白布上晕开刺目的红梅。风寒未退,低烧让他精神萎靡,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但他依旧强撑着,目光死死锁在御榻上那具枯槁的身影上。李世民灵魂深处,玄武门之后父亲李渊病榻前的景象与眼前一幕疯狂重叠,带来双倍的窒息般的痛苦与无力感。怀中,那柄染着赵云鲜血的戒渊剑冰冷的触感,透过裘毯不断传来,提醒着他猇亭的惨烈和肩头那无法承受的重压。
就在这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开!沉重的殿门被一股狂暴无匹的力量狠狠撞开!木屑纷飞!
一个浑身浴血、散发着浓烈死亡与硝烟气息的魔神般身影,如同失控的战车,猛地冲了进来!巨大的冲击力带起的恶风瞬间吹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大哥——!!!” 张飞那嘶哑到破音的咆哮,裹挟着无尽的悲怆与疯狂,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锁定了御榻上的刘备,那枯槁的模样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早已被悔恨撕裂的心脏!
“翼德!” 诸葛亮猛地抬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惊骇!他霍然起身,试图阻拦,“陛下需静养!不可惊扰!”
但已经晚了!
张飞对诸葛亮的喝止充耳不闻!他像一头彻底失去了幼崽的暴怒雄狮,踉跄着、拖着那条血肉模糊的伤腿,直扑御榻!巨大的身躯带起的风压让榻前的烛火猛地一暗!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上,震得地面似乎都微微一颤!伸出那双沾满血污泥泞、如同熊罴般的巨掌,颤抖着,似乎想去触碰刘备的脸颊,却又在咫尺之遥停住,仿佛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和冰冷会惊扰了兄长最后的气息。
“大哥…大哥!你看看俺!你看看三弟啊!” 张飞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一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令人心碎的脆弱和绝望,“俺回来了…可…可子龙没了!咱们的兵…咱们的兵全没了!猇亭…猇亭烧光了啊!都怪俺!都怪俺!!” 他猛地抬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血迹斑斑的胸甲上!
“砰——!”
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骨骼的哀鸣!铁甲深深凹陷下去!
“是俺!是俺非要报仇!是俺不听劝!是俺连营扎寨!是俺害了子龙!害了将士!害了大哥你!!” 他一边嘶吼,一边疯狂地用头撞击着坚硬冰冷的御榻边缘!咚咚作响!额角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混合着泪水,顺着他虬结的须髯肆意流淌,滴落在明黄色的锦被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那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如同实质的洪流,席卷了整个大殿,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三将军!住手!” 诸葛亮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上前一步,试图按住张飞自残的肩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陛下尚在!你如此,是要陛下走得更不安宁吗?!”
张飞猛地甩开诸葛亮的手!力道之大,让诸葛亮一个趔趄,几乎摔倒!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扫过殿内众人,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钉在了软椅上那个裹着裘毯、脸色苍白、正惊恐地看着他的小小身影——刘禅!
那眼神,瞬间变了!
无尽的悲痛如同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骤然升腾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扭曲的怨毒与狂暴!猇亭火海中,那穿透混乱、如同魔咒般响起的战鼓声!那在秭归城头,用冰冷指令摧毁魏弩、间接导致他复仇受阻的小小身影!还有…赵云!赵云为了救他而倒下!
“是你——!!!”
张飞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巨大的身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失控的山峦,朝着软椅上的刘禅猛扑过去!那柄折断的蛇矛被他下意识地举起,残留的矛尖闪烁着死亡的寒光!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疯狂的毁灭欲!
“都是你这小崽子!扫把星!克死你娘!克死你二叔!现在又要来克死你爹!克死俺们所有人!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在秭归多嘴!在猇亭敲那鬼鼓!子龙不会死!仗不会输得这么惨!给俺死——!!!”
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刘禅的骨髓!他小小的身体在张飞那毁天灭地的气势下僵硬如石,连呼吸都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笼罩下来!怀中戒渊剑冰冷的触感,此刻也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
“翼德住手——!!!”
“保护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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