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宦者奸·冰眸裂胆(1/2)

西苑的草腥与碎玉的冰冷气息,仿佛还粘在鼻尖。刘禅被抬回东宫,额角伤处因情绪的剧烈起伏和寒风的侵袭,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如同细密的针在反复穿刺。御医重新包扎时,动作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低垂的眼帘下藏着掩饰不住的惊惧。太子殿下在西苑那石破天惊的“玉碎”之举,如同平地惊雷,早已在深宫高墙内无声地炸开!此刻的东宫,静得可怕,连宫婢奉茶时杯盏轻碰的微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刘禅靠在隐囊上,闭着眼。疲惫如同潮水,一浪接一浪地冲刷着他十岁孩童的身躯。摔碎玉佩时那决绝的爆发,仿佛抽干了这具身体最后一丝力气。然而,灵魂深处属于李世民的警觉,却在疲惫的泥沼中愈发清晰、锐利。

李严跪伏在地时,那看似惶恐实则紧绷如弓弦的姿态;李丰眼中一闪而逝、被巨大恐惧压下的怨毒;还有…当自己怒斥“敌在外”时,怀中贴身佩戴的那枚青铜碎片骤然传来的、如同烙铁般的滚烫灼痛!那灼痛感直指李严!清晰得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烽燧!

这绝非错觉!

李严父子…其心叵测!他们与荆州的危局,与糜芳可能的异动,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豺狼窥视!这蜀汉的天空,从未如此刻般风雨飘摇!

可恨!可恨这具身体!可恨这深宫的樊笼!他空有帝王的洞察与杀伐之心,却只能困守在这方寸之地,眼睁睁看着悬崖逼近!焦灼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几乎令人窒息。

“殿下…药煎好了。” 贴身老内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捧着温热的药盏,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刘禅睁开眼,目光落在浓黑如墨的药汁上。他需要清醒,需要力量,哪怕只是这具身体恢复一丝行动力的希望。他没有言语,接过药盏,仰头灌下。苦涩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烧着喉咙,一路蔓延至胃腹,带来一阵剧烈的翻搅。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额角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脸色在灯火下显得更加惨白。

老内侍连忙递上温水漱口,又奉上一小碟蜜渍的梅子。刘禅拈起一颗,含在口中,酸涩与微甜交织,稍稍压下了喉间的翻涌。

“什么时辰了?” 他哑声问,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回殿下,刚过酉时三刻。” 老内侍躬身回答。

酉时三刻…刘禅的心猛地一沉。诸葛亮昨日严令发往江陵的“夷灭三族”文书,按李严信誓旦旦的说法,“最迟今日酉时,必达糜芳手中”!此刻,那份等同于催命符的文书,是已摆在了糜芳案头?还是…在某个环节被悄然截留、篡改、甚至…根本未曾送出?!

李严!李严那张看似忠勇实则深不可测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他昨夜在承明殿面对黥刑人犯时,袖袍深处那细微的、不自然的颤动…刘禅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蜜渍梅子的硬核硌得掌心生疼。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可…能做什么?他一个重伤未愈的太子,如何能越过李严,直接掌控千里之外的荆州军情?如何能洞悉李严在粮草军令上可能布下的致命陷阱?!

巨大的无力感混杂着焦灼,几乎要将人逼疯。他猛地抬手,烦躁地挥退了侍立在侧的宫人:“都下去!孤要静一静!”

宫人们如蒙大赦,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刘禅一人,以及那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黑暗。额角的伤口在寂静中跳痛得更加清晰,每一次脉动都像是在提醒着他的脆弱与困局。

他挣扎着从隐囊上坐起,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窗边。雕花的窗棂外,是沉沉的夜色。宫灯在廊下摇曳,投下鬼魅般晃动的光影。远处宫墙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寒风穿过窗隙,带来刺骨的凉意。

荆州…糜芳…李严…诸葛亮…还有那柄碎裂的青龙刀…

无数念头如同乱麻,在脑海中疯狂撕扯。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狸猫潜行的窸窣声,从寝殿通往偏殿暖阁的珠帘方向传来!

那声音轻得几乎微不可闻,但在刘禅此刻高度警觉、死寂一片的寝殿里,却如同惊雷般刺耳!

刘禅的呼吸骤然一窒!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有人!

不是宫人!宫人退下绝不会如此鬼祟!

他猛地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穿透寝殿内昏暗的光线,死死钉向声音来源!

只见那厚重的、由数百颗圆润东珠串成的帘幕旁,一个瘦小灵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动作快得惊人!正是新近被调入东宫侍奉、年仅十三四岁的小宦官——黄皓!

黄皓显然没料到太子殿下并未安寝,反而就站在窗边!他如同受惊的老鼠,身形猛地一僵!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强行压下,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朝着刘禅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又尖又细:“殿下…您…您还未歇息?奴婢…奴婢是来添灯的…”

添灯?寝殿四角的鎏金铜鹤宫灯,灯油充足,灯火通明,何需添灯?况且,添灯为何不走正门,要如此鬼祟地从偏殿暖阁潜入?

刘禅没有说话。他没有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窗边,裹着玄色的裘衣,额角的布带在宫灯下泛着冷白的光。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乌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地、漠然地、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审视,牢牢地锁定了黄皓!

寝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坚冰!

黄皓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头垂得很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内心!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和审视!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在俯瞰一只在尘埃中蠕动的蝼蚁!

冷汗,瞬间浸透了黄皓贴身的里衣!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想解释,想编造理由,想挤出谄媚的笑容…但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所有的念头都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惧!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黄皓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冰冷的、无声的威压,如同沉重的山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在发软,几乎要支撑不住跪倒下去。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着躬身的姿势。额角的冷汗汇聚成大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寝殿里,却如同惊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刘禅终于动了。

他没有说话,没有质问。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靴底落在金砖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就是这无声的一步!

如同踩在了黄皓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末梢上!

“噗通——!”

黄皓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他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竟是被那无形的威压和极致的恐惧,硬生生吓得失禁了!一股腥臊的气味在寝殿内弥漫开来。

他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一句完整的求饶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响和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呜咽。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连灵魂都在那目光下瑟瑟发抖!

刘禅看着地上那滩烂泥般的身影,看着那弥漫开的污秽,眼中没有厌恶,只有一片更加深沉的冰冷。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黄皓面前。

阴影笼罩下来。

黄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将头埋进地砖的缝隙里。

刘禅缓缓蹲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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