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绝食谏·泪浸铁链(1/2)

那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承光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口!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阿斗——!!!”

一声撕心裂肺、几乎不似人声的悲吼,猛地从刘备喉中爆发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惊恐、悔恨和剜心之痛,瞬间盖过了方才所有的愤怒!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猛地晃了晃,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殿门处那个沿着染血门槛软倒的、小小的身影,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

什么孟达!什么刘封!什么荆州危局!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那个额头绽开刺目血花、无声无息倒在地上的幼子!

“禅儿!我的儿啊——!” 刘备踉跄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丹墀,巨大的王袍下摆绊住了脚步,他一个趔趄,却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地朝着殿门扑去!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巨大恐惧攫住的父亲。

“殿下!” 离得最近的赵云,反应如电!在刘禅额头撞上门槛的瞬间,他魁梧的身影已如狂风般卷至!在刘禅身体尚未完全滑落地面时,那双曾于长坂坡百万军中夺回幼主的手臂,已稳稳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将那个小小的、染血的身体托住,揽入怀中!

“快!传太医!传太医丞!!快——!!” 诸葛亮的声音也失了往日的从容,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惊惶,羽扇早已不知丢在何处,他一边厉声嘶喊,一边疾步冲向赵云。

整个承光殿瞬间乱作一团!宦官宫女惊慌失措地奔跑呼喊,甲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李严脸上的阴沉和算计也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愕和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年仅十岁的太子,竟会为了阻止抓捕刘封,做出如此惨烈决绝的自残之举!

刘备终于扑到近前。他颤抖着,几乎是跪倒在赵云身旁,伸出剧烈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儿子额头上那狰狞的伤口和刺目的鲜血,却又像怕碰碎什么珍宝般,猛地缩回。

“禅儿…禅儿…你醒醒…你看看父王…父王错了…父王不杀他了…不杀他了…” 刘备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语无伦次。那刺目的鲜血,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将他方才的滔天怒火和杀意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太医!太医怎么还不来?!”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扫视着混乱的四周,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孤的太子若有三长两短,孤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赵云紧紧抱着昏迷的刘禅,手指迅速搭在他细小的脖颈处,感受着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脉搏跳动,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一丝。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张苍白如纸、被鲜血染红半边的小脸,那紧闭的眼睑,那失去血色的嘴唇…这位身经百战、心如铁石的将军,眼中也涌上了难以抑制的酸涩和痛楚。他想起长坂坡那个襁褓中睁着奇异眼眸的婴儿,想起这些年默默守护下那一次次超越年龄的“神异”与沉重…少主啊少主,你何至于此?!

太医丞连滚带爬地被侍卫拖了进来,脸色比地上的金砖还要白。他扑到近前,手忙脚乱地打开药箱,取出金针、药散和干净的布帛。

“快!止血!快救孤的太子!” 刘备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住太医丞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太医丞的手也在抖,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刘禅额头那道不算深、却因撞击在坚硬门槛棱角上而皮开肉绽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渗出,染红了布帛。金针刺下,药粉敷上,动作尽量轻柔,但那昏迷中的小小身体,似乎还是因为疼痛而本能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这细微的抽搐,却像重锤再次砸在刘备心头!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再次失态痛哭出来。

“大王…殿下…殿下只是额部外伤,幸未伤及颅骨…” 太医丞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一边快速包扎,一边回禀,“然…撞击猛烈,惊厥过度,神魂受扰…需静养,万万不可再受刺激…”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殿下年幼体弱,气血不足,此番失血加之惊惧…恐…恐有损根本…”

“恐有损根本”几个字,如同冰锥刺入刘备耳中!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惨白如鬼。损根本…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想!他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这唯一的血脉,蜀汉未来的希望!

“治!给孤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孤要太子平安!平安!!” 刘备的声音嘶哑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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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寝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压抑的气氛。巨大的青铜仙鹤香炉吞吐着安神的香料,却驱不散那份沉重的阴霾。

刘禅小小的身体被安置在柔软的锦榻上,额头上缠着厚厚的、浸透药膏的白色布带,衬得他小脸更加苍白脆弱。他依旧昏迷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而均匀,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刘备守在榻边,如同一尊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石像。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刻也不敢离开儿子苍白的小脸。粗糙的大手,几次想要去触碰那裹着布带的小小额头,又都颤抖着缩回。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金印坠地,孟达叛逃,荆州告急,关羽孤悬…这些足以压垮一个枭雄的噩耗,在儿子额头的鲜血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此刻才痛彻心扉地意识到,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个孩子的平安更重要。

“大王,您已守了一夜,龙体要紧,还请…” 诸葛亮低声劝道,眼中也布满血丝。

“闭嘴!” 刘备猛地低吼,声音沙哑,“孤哪里也不去!孤就在这里守着禅儿!等他醒来!” 他的目光扫过侍立一旁的赵云、李严等人,那眼神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传孤旨意:刘封…暂押天牢,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待…待太子醒来,再行处置!” 这几乎是他最后的让步,因为儿子的以死相谏。

李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此刻也只能躬身领命:“诺。”

寝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刘禅微弱而规律的呼吸声,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日影西斜,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在寝殿内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

“呃…” 一声极其细微、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寝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刘备如同被电击般猛地挺直身体,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锦榻!

只见刘禅那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地颤抖起来!小小的眉头痛苦地紧蹙着,仿佛在承受巨大的不适。额头上厚厚的布带下,似乎有冷汗渗出。那微弱呻吟声断断续续,带着孩童特有的无助和脆弱。

“禅儿?禅儿!你醒了?是父王!父王在这里!” 刘备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扑到榻边,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再不敢像之前那样大声。

刘禅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此刻失去了往日的清澈和超越年龄的沉静,只剩下茫然、痛苦和浓重的虚弱。视线模糊不清,眼前晃动的人影如同隔着一层水雾。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腔内攒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额头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喉咙干得如同火烧,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痛…好痛…” 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哭腔。这是十岁孩童最本能的反应,巨大的创伤和失血带来的极度虚弱,让灵魂深处李世民的意志也暂时被压制,只剩下这具身体最原始的痛楚和脆弱。

“太医!太医快看!” 刘备的心都要碎了,连声催促。

太医丞连忙上前,再次仔细检查伤口和脉象,低声道:“殿下醒了就好!醒来就好!外伤虽痛,但性命无虞。只是失血体虚,需好生静养,万不可再劳神动气。”

一碗温热的、加了安神药材的米汤被小心地端到榻前。刘备亲手接过,用玉勺舀起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吹凉,送到刘禅干裂的唇边。

然而,刘禅却艰难地、倔强地别过了头,紧闭着嘴唇。那双刚刚睁开、还带着痛苦和茫然的大眼睛,在模糊的视线中努力地搜寻着,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禅儿,听话,喝一点,喝了就不痛了…” 刘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恳求。

刘禅的目光终于聚焦,落在了侍立在不远处的赵云身上。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同样苍白的小手,虚弱地、却带着一种执拗地指向赵云,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

赵云立刻会意,大步上前,单膝跪在榻前:“殿下,末将在!”

看到赵云,刘禅眼中那浓重的恐惧和不安似乎才稍稍散去一丝。他不再抗拒,任由刘备将温热的米汤一点点喂入口中。只是每吞咽一下,眉头都因牵动伤口而痛苦地皱紧。

喂了小半碗,刘禅便再也喝不下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额头的布带,又被渗出的冷汗和一丝淡淡的血色浸染。巨大的虚弱感再次袭来。

刘备心如刀绞,放下玉碗,用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儿子额角的冷汗。

“父王…”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沙哑哭腔的声音,再次从刘禅唇间溢出。他并未睁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父王在!父王在这里!禅儿,你要说什么?” 刘备急忙俯身,将耳朵贴近儿子的嘴唇。

“…不…不杀…” 刘禅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不杀…兄…兄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伴随着痛苦的喘息。

刘备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看着儿子苍白脆弱的小脸上那痛苦却异常坚定的神情,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悔恨、痛楚、无奈…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般的烦躁。都这样了…他还在想着救刘封?!

“好…好…父王不杀他…不杀…” 刘备几乎是咬着牙,声音带着哽咽的承诺。此刻,他只求儿子能安心养伤。

刘禅似乎听到了承诺,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丝,沉重的呼吸也似乎平缓了一点,再次陷入昏沉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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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两天,成了对刘备意志最残酷的煎熬,也成了对刘禅这具十岁身体极限的考验。

刘禅醒了又昏,昏了又醒。每一次短暂的清醒,他都拒绝进食!无论刘备如何软语哀求,无论太医如何解释身体所需,无论侍女端来多么精致的羹汤米粥,他要么紧闭嘴唇,倔强地别过头;要么勉强喝下一两口,便剧烈地呕吐出来,连带着胆汁,将胃里那点可怜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剧烈的呕吐牵扯着额头的伤口,鲜血再次渗出,染红了刚换的布带。

他本就因失血和惊吓而极度虚弱的身体,迅速衰败下去。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原本还有些肉感的小手,此刻瘦得只剩皮包骨,无力地垂在锦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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