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穴地惊神(1/2)
陈仓城,如一头灰黑色的巨兽,盘踞在渭水之滨的塬地之上。夕阳的余晖为它高耸的墙垛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边,更显其雄峻森严。自汉军兵临城下已逾十日,这座关中雄关在魏大将军曹真与守将郝昭的合力经营下,已然变成了一座令人绝望的战争堡垒。
城墙被反复泼水冻结,覆上了一层滑不溜手的坚冰“盔甲”。墙头密布着新加固的弩台与抛石机,粗大的原木拒马层层叠叠堵死了所有可能的攀爬点。更令人心悸的是城墙脚下——数日前,曹真竟驱使上万民夫,在汉军眼皮底下,于城墙外三十步处,生生挖掘出一道宽逾三丈、深达两丈的环城壕沟!沟底遍布削尖的木桩,沟沿泼水成冰,光滑如镜。这道“冰血堑”,如同一道流淌着死亡寒光的护城河,将陈仓城与汉军的复仇怒火,冷酷地隔开。
汉军大营,中军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巨大的陈仓城防图铺在案上,诸葛亮羽扇轻摇,眉头却锁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案前,魏延、吴懿、高翔等将领肃立,脸上都带着攻城受挫的阴郁与焦躁。
“丞相!”魏延按捺不住,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十日猛攻,折损儿郎近三千!那冰墙滑不留手,云梯根本架不稳!冲车还没靠近壕沟,就被城头炮石砸成了碎片!填壕?弟兄们顶着箭雨滚石填进去的沙袋土石,转眼就被魏狗用挠钩拖走!这…这他娘的怎么打?!”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地图跳动。
吴懿也愁眉苦脸:“更麻烦的是那冰血堑,滑得站不住人,沟底又是尖桩…强攻填壕,无异于驱民赴死啊丞相!”
诸葛亮的目光扫过诸将,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王平身上:“子均(王平字),龙渊军‘赤焰营’挖掘地道进展如何?”
王平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禀丞相,末将亲督赤焰营并工兵三千,分三处日夜轮掘。然…陈仓土质坚硬,多含砾石,更兼天寒地冻,掘进艰难。十日内,最深一处,仅掘进…十五丈。”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十五丈,距离城墙地基尚远!
“十五丈?”魏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王将军,照你这乌龟爬的速度,等挖到陈仓城下,郝昭那老匹夫的胡子都能拖到地上了!曹真更能在城里再修三道城墙!” 他转向诸葛亮,语气激烈:“丞相!末将请命!给我一万精锐,今夜子时,末将亲自带队,以钩索强渡冰堑,蚁附登城!必为陛下和丞相,撕开一道口子!” 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胡闹!”诸葛亮羽扇一顿,声音陡然转厉,“曹真、郝昭皆非庸才,岂能不防夜袭?冰堑之上,无遮无拦,我军将士就是活靶子!一万精锐填进去,能爬上城头的又有几人?此乃取死之道!”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尔等…先退下吧。容本相…再思良策。”
诸将面面相觑,魏延更是脸色铁青,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出。帐内只剩下诸葛亮与王平。
“子均…”诸葛亮的声音透出深深的疲惫,“陛下所赐‘破城子’…需要掘进至何处?”
王平喉结滚动了一下,艰涩道:“黄夫人有言,欲发挥‘破城子’最大威力,需掘至城墙地基下方,且需掘出足够容纳…至少五枚‘破城子’的爆室。以目前速度…至少还需…一月。”
“一月…”诸葛亮闭上眼,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一月!曹真在关中根基深厚,援兵粮草会源源不断!而汉军顿兵坚城之下,士气每日都在滑落,粮秣消耗更是巨大!他能等一月,军心、国力…能等得起吗?
与此同时,汉军大营最深处,一片被龙渊军重兵把守、隔绝内外的区域。这里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沉闷的镐凿声、土石滚落的哗啦声,以及浓重的汗味、土腥味和…那股若有若无的硝石硫磺气息。
这里便是“赤焰营”的秘密坑道入口之一。
刘禅一身与普通军士无异的粗布短褐,脸上沾着泥灰,竟亲自下到了这幽深、潮湿、空气污浊的地道之中!他拒绝了张苞的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仅容两人并行的狭窄坑道里。坑道壁上插着昏暗的牛油火把,跳跃的火光将挖掘军士们佝偻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土壁上,如同鬼魅。
坑道深处,温度稍高,空气也更加灼热混浊。几十名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正挥汗如雨地轮番挥动铁镐、铁锹。每一次镐头砸在坚硬的冻土或砾石上,都迸出几点火星,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震得人耳膜发麻。细碎的石屑和尘土簌簌落下,沾满了他们汗湿的脊背和脸庞。坑道顶部用粗大的原木支撑着,但依旧能听到令人不安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塌陷。
“陛下!此处危险!您怎能…” 负责此段坑道挖掘的赤焰营校尉看到刘禅,大惊失色,慌忙要行礼。
“免了!”刘禅一摆手,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嗡鸣,“进度如何?”
校尉抹了把脸上的汗泥,苦着脸:“陛下,太难了!这鬼地方,下面是冻得比铁还硬的冻土,夹杂着大块的河卵石!一镐下去,虎口震裂了也刨不下多少土!上面…您听!” 他指了指坑道顶部,一阵沉闷的、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轰隆”声隐约可闻。“那是魏狗的抛石车在砸!震动传到地下,顶木都快撑不住了!弟兄们…实在是拿命在填啊!”
刘禅沉默地走到挖掘面最前沿。他伸出手,指尖触摸着那冰冷、坚硬、仿佛带着无尽抗拒之力的冻土壁垒。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更有一股巨大的、来自大地的顽固阻力透过指尖传来。他抓起一小块被刨下的冻土,用力一捏,土块在掌心碎裂,发出“嘎吱”的脆响,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这就是陈仓的根基!这就是阻挡汉军复仇脚步的屏障!如此坚硬,如此顽固!
“陛下,魏延将军…还有营中许多将领,都说我们这是在白费力气…”校尉的声音带着委屈和不忿,“说我们挖到猴年马月也…”
“告诉他们,”刘禅猛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地层的冰冷力量,在坑道中回荡,“告诉所有质疑的人——”
“朕的龙渊,从不怕硬骨头!”
“骨头越硬,越要嚼碎了它!咽下去!”
他抬起手,指向那堵仿佛无穷无尽的冻土之墙,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拗:
“给朕挖!”
“用你们的镐!用你们的锹!用你们的命!”
“一寸寸!一尺尺!给朕…啃穿它!”
“朕,就在这里看着!陪着你们!”
“陛下…”校尉和周围的军士们看着眼前这位披发垢面、与他们一同置身于这地底绝境的帝王,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与怨怼!陛下…与他们同在!陛下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们,此战,无退路!
“诺!”校尉猛地挺直脊梁,嘶声吼道:“弟兄们!听见了吗?!陛下看着咱们呢!给老子玩命挖!挖穿这狗日的陈仓根基!!”
“挖穿它!!”几十条汉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手中的铁镐铁锹挥舞得更加疯狂!沉闷的凿击声陡然密集,如同地底深处敲响的战鼓!
刘禅没有离开。他就站在那里,站在飞溅的泥土和石屑中,站在令人窒息的尘土里,站在死亡随时可能降临的阴影下。任由汗水混着泥土从额角滑落,任由那单调而沉重的凿击声,一声声,敲打在自己的心上。戒渊剑冰冷的剑柄紧贴着掌心,传递着力量,也传递着无言的焦灼。
时间,在黑暗的地底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个时辰。
“陛下!陛下!!”一个带着狂喜的嘶哑声音从坑道深处传来,“通了!挖到软土层了!下面…下面是夯土!是城墙的夯土地基!!”
如同平地惊雷!所有挖掘的军士都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地望向声音来源。
刘禅眼中精光爆射!身形一晃,已疾步冲向声音来源!
只见挖掘面的最深处,一块巨大的砾石被撬开后,露出了后面截然不同的土质!不再是坚硬冰冷的冻土砾石层,而是相对松软的、带着明显人工分层夯筑痕迹的深褐色夯土!那夯土的纹理,如同巨兽的鳞片,向上方延伸,隐没在黑暗里——那正是陈仓城墙的根基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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