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人心鬼蜮（2/2）
而那九根石柱顶端射出的光束，以及缠绕着赵老三的光网，光芒也开始变得明灭不定，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仿佛维持这古老阵法的能量循环正在受到巨大的干扰，变得极不稳定！光网对赵老三的束缚力，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封印，正在因为赵老三这鲁莽而愚蠢的举动，出现裂痕！
“不好！”苏芸冉脸色剧变，再也顾不上嘲讽赵老三，焦急地看向李不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封印被他强行干扰，能量平衡正在被打破！必须尽快稳定住寂灭本源，加固封印！否则……否则被镇压在封印核心之下的‘那个东西’，其力量可能会顺着这松动的缝隙泄露出来！哪怕只是一丝……后果也不堪设想！”
李不言目光一凝，瞬间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远超之前的争斗。他的灵觉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灰白光球传递来的、一丝微弱的、带着急切与求助意味的共鸣感。与排斥赵老三的污秽截然不同，这光球似乎感应到了他体内纯净的同源刀意，在向他发出呼唤。
它需要真正的、未被污染的寂灭刀意来安抚其躁动，来引导那狂暴的能量重回正轨，来稳固这摇摇欲坠的封印！
他不再犹豫，也再无心理会那个在光网中徒劳挣扎、咒骂不休的将死之人。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寂灭真气缓缓流转，将周身气息调整到空灵而专注的最佳状态，一步步沉稳地走向石台中央。他的步伐很慢，却很稳，每一步踏出，都与地宫那低沉的震动隐隐契合。
随着他的靠近，腰间“不语”刀镡上镶嵌的那块同源碎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欢快的清越鸣响，与灰白光球之间的共鸣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和谐。那嗡鸣声，仿佛失散多年的孩子终于见到了母亲。
在苏芸冉紧张而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李不言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舒张，掌心向下，以一种平和而坚定、带着某种仪式感的姿态，缓缓探向那团看似狂暴、实则内在向他发出呼唤的灰白光球。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气势恢宏。
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自然。
这一次，没有任何排斥，没有任何阻碍。当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光球那看似虚幻、实则凝实温暖的表面时——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又仿佛响彻诸天万界的清音！
不是巨响，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感知存在的意识里。
李不言的眼前，不再是昏暗的地宫，而是无尽的星空，是生灭的轮回，是万物归于墟无，又从墟无中诞生的起点！一股浩瀚如星空大海、精纯超越了世间一切能量概念的寂灭本源之力，如同找到了最终归宿的温顺溪流，又如同沉睡万古的宇宙意识终于苏醒，带着无比的亲和与认可，源源不断地、却又异常温和地涌入李不言的体内！
这力量与他自身的寂灭刀意甫一接触，便如同水乳交融，毫无滞碍地融合在一起！他脑海中，《寂灭刀诀》最后那些残缺不全、晦涩难懂、如同被迷雾笼罩的部分，在这一刻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阴霾，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完整无缺！
无数关于“寂灭”真意更深层次的感悟、关于万物终结与起源的奥秘、关于时空与存在的本质理解，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又如同醍醐灌顶的甘霖，汹涌地涌入他的意识深处！这不是简单的知识灌输，而是规则的传承，是本源的契合。
他的气息，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感知可察的速度，疯狂地攀升、蜕变、升华！周身弥漫出的寂灭意韵越发深邃、内敛，肌肤表面仿佛有无数微小的灰色符文生灭流转，却又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又能令万物归墟的伟力！
苏芸冉屏住呼吸，看着李不言的身影在灰白光芒的笼罩下，变得有些模糊，有些虚幻，仿佛随时会化道而去，与那寂灭本源融为一体。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是传承与稳固封印同步进行的神圣过程，容不得一丝打扰。
然而，就在李不言全心沉浸在这千载难逢的传承接纳过程、引导着浩瀚的寂灭本源之力试图抚平光球躁动、加固下方那已然出现松动的封印的关键时刻——
一直被九色光网死死束缚、看似已成瓮中之鳖、只能无能狂怒的赵老三，眼中猛然闪过一丝歇斯底里、不计后果的疯狂决绝！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是让李不言成功接收传承、稳固封印，他将彻底万劫不复，而主人交代的任务也将彻底失败！失败的代价，他不敢想象，那比死亡更可怕！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刺激着近乎麻木的神经，一股带着生命本源气息的、滚烫的殷红鲜血，如同受到指引的箭矢，精准地喷溅在他死死握在右手中的那块黑色“禁忌碎片”之上！
那鲜血一接触到碎片，立刻像是滴入烧红烙铁的水珠，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被蒸发，化作一股血色的雾气融入碎片之中。碎片表面的幽光骤然变成了暗红色，剧烈地闪烁、膨胀，仿佛一颗即将爆炸的邪恶心脏！
“以我之血，燃我之魂！幽冥引路，秽土洞开！给我爆啊——！”
赵老三发出了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撕心裂肺的凄厉嚎叫！他动用了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极其恶毒的自残式邪异秘法，以自身精血和魂力为燃料，强行点燃、催动了手中那块碎片最后、也是最危险、最不可控的力量！
他要的，不是控制，而是……毁灭性的干扰！
“嗡——轰！！”
那块黑色碎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刺瞎人眼的惨烈幽红光芒！一股极度混乱、扭曲、邪异、充满了堕落与毁灭意志的力量，如同被压抑了万古的火山，又像是决堤的污秽洪流，强行从碎片内部炸裂开来！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爆炸，而是一种能量本质的、针对阵法平衡的疯狂冲击！
这股自爆式的力量冲击，虽然依旧无法完全冲破九柱封魔阵形成的坚韧光网，但那瞬间爆发出的、极度污秽混乱的波动，却成功地、极其短暂地干扰了阵法能量流转的那一丝精密到极致的平衡！
就像是在高速运转的精密齿轮里，猛地撒入了一把沙子！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瞬！对于某些被镇压在无尽深渊之下、等待了无数岁月的存在而言，已然足够！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得如同惊雷般在所有人心头炸响的碎裂声，突兀地在大厅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并非赵老三，也并非光球，而是位于石台西北方向的那根暗金色石柱！
柱身上雕刻的那尊三头六臂、面貌狰狞、仿佛执掌着某种毁灭权柄的雕像，其眉心正中央的位置，在那股混乱力量的冲击和阵法平衡被干扰的瞬间，赫然出现了一道发丝般细微、却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幽冥的裂纹！
紧接着，一股阴冷、污秽、粘稠、充满了无尽恶意与贪婪、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凝聚了世间所有负面情绪的堕落气息，如同墨汁滴入了纯净的清水，又如同毒蛇吐出了致命的信子，丝丝缕缕、源源不断地从那道细微的裂纹之中渗透了出来！
这股气息虽然微弱，但它的出现，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混合着尸体腐烂、硫磺燃烧、以及某种精神层面极度污浊的恶臭！连那灰白光球散发出的寂灭光芒，似乎都被这股污秽气息微微沾染、吞噬了一丝光明，变得黯淡了一分！
“哈哈哈！打开了！终于打开了一丝缝隙！！”赵老三尽管因为强行催动碎片自爆、燃烧精血魂力而元气大伤，七窍中都渗出了浓稠的黑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但他看到那缕从裂纹中泄露出来的污秽气息，却发出了更加癫狂、更加得意、充满了扭曲满足感的大笑，笑声嘶哑如同夜枭啼哭，“主人！您感受到了吗？！您忠诚的仆人，没有辜负您的期望！为您打开了通往这污浊现世的第一道门缝！”
他口中的“主人”，显然就是这股正在从裂缝中渗透出来的、可怕污秽气息的源头！那个被封印镇压在寂灭本源之下的……“古魔”！
李不言猛然从深层次的传承接纳状态中被强行惊醒！那股浩瀚本源的流入瞬间变得滞涩、不稳定，如同被污物堵塞的河道。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缕刚刚泄露出来的污秽气息的可怕！那绝非寻常的妖邪之气，其能量层次极高，本质中蕴含着一种古老的、超越了寻常善恶概念的、纯粹的堕落与毁灭意志！仅仅是感知到其存在，就让人灵觉疯狂预警，心生大恐怖，仿佛直面宇宙的暗面！
苏芸冉更是花容失色，惊骇欲绝，她指着那道石柱裂纹，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颤抖，几乎语无伦次：“是……是它！古籍中记载的，被初代‘守门人’以生命为代价，联合寂灭神兵之力，才勉强封印镇压的‘古魔’的一缕分神！赵老三！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释放灭世之灾！你在把整个世间拖入永恒的黑暗！！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赵老三的愚蠢与疯狂。
局势，在短短瞬息之间，急转直下，危如累卵！刚刚看到的希望曙光，瞬间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
李不言此刻面临着一个极其艰难、近乎无解的两难抉择：
是立刻中断这至关重要的传承过程，不顾可能遭受的恐怖力量反噬，先出手以雷霆手段彻底斩杀已然重伤但可能还有后手的赵老三，阻止那缕古魔分神继续从裂缝中泄露，并尝试封堵那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缝？
还是冒险继续加快传承，先稳住寂灭本源和大部分封印，再图后续解决古魔分神和赵老三？前者可能打断这千载难逢的机缘，甚至可能导致体内力量失控，使得封印因为失去引导而进一步失控崩溃；后者则可能放任那古魔分神迅速壮大，一旦让其汲取到更多力量，或者与外界建立更稳固的联系，很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滔天大祸！
时间，不站在他这一边。那缕污秽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郁！
而就在他心念电转、权衡利弊、每一个念头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这短暂刹那间——
那缕已然从石柱裂纹中渗透出来的、看似微弱的污秽气息，在空中如同拥有生命和智慧般，迅速扭曲、凝聚、塑形！它贪婪地汲取着地宫中弥漫的混乱能量和负面情绪，最终化作了一个约莫拳头大小、模糊不清、却隐约可见有着无数细密触手在不断蠕动、变化的漆黑暗影！
这暗影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是一切混乱的集合体。它悬浮在半空，微微起伏，仿佛一个刚刚睁开眼眸、好奇而又充满恶意的邪恶婴儿。它……发出了降临此方天地的第一声嘶鸣！
那嘶鸣声并不响亮，却尖锐、粘稠，仿佛能直接刺穿耳膜，钻入灵魂深处，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恐惧！声音中不含任何理智，只有最原始、最纯粹、对一切生机、光明、秩序、纯净力量的……无尽饥渴与吞噬欲望！
“嘶——嗬——！”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整个地宫大厅，仿佛彻底沉入了森罗鬼蜮之中！光线进一步黯淡，温度骤降，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呼吸艰难。
人心鬼蜮，引来真正的魔物。最终的考验，以最意想不到、最危机的方式，降临了。
李不言的眼神，在经历了瞬间的挣扎后，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他的手指，依然按在灰白光球之上，传承未曾断绝，但一股更加凌厉、更加决绝的刀意，已在他周身凝聚。
“不语”刀，无声自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