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血影疑踪(2/2)

与此同时——

“哗啦——!”

不远处,那片茂密得足以藏匿千军万马、曾是司徒影布下领域之地的芦苇荡中,一片高大的芦苇勐地剧烈晃动,仿佛有什么凶物从中暴起!一道血红色的身影,如同被惊扰了的、专门以腐肉为食的秃鹫,带着一股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狂暴煞气,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冲天而起!

这道血色身影,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静立湖畔的李不言一眼,仿佛他的存在无足轻重,根本不值得关注。身影刚一掠出芦苇荡,便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仓惶的急迫,向着与云梦大泽深处那危险区域截然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李不言来时的路径侧翼,那片怪石嶙峋、植被稀疏、显得异常荒凉孤寂、仿佛被生命遗弃的连绵山峦,疾遁而去!

其身影极速掠过被雾气湿润的空气,留下的,正是那股与地上那几滴暗红血迹同源的、狂暴而混乱、充满了最原始嗜血欲望的残存气息,如同一条无形的、污秽的轨迹,划破了晨雾。

挑衅?

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甚至带着几分拙劣表演痕迹的挑衅!以这枚特征鲜明、臭名昭着的飞镖为信,如同野兽用尿液标记领地,明目张胆地标明自己的身份,生怕别人不知道?

还是……调虎离山?故意暴露行踪,以自身为诱饵,想将他李不言引离这片可能藏有更重要线索、与“钥匙”关联更深的湖畔,引向那片看似荒芜、人迹罕至、却极可能暗藏着更恶毒陷阱与伏杀的山地?

李不言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冰寒得如同极北雪原最凛冽、能冻结灵魂的风暴。对方的行为,充满了矛盾与刻意,显得极不自然,漏洞百出。但是,那道血色身影散发出的、纯粹而混乱、毫不掩饰的杀戮与吞噬气息,却与地上血迹残留的意念完全吻合,这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气息,做不得假。

他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侮辱智商的变故打乱阵脚,更没有因为那挑衅而勃然大怒、立刻动身追赶。越是如此明显的、急不可耐的引诱,越需要极致的冷静与耐心。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往往在冲动的一瞬间便会互换。

他缓步,如同闲庭信步,走到那株遭受无妄之灾、兀自微微震颤的老槐树前。伸出两根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仿佛能钳住闪电,稳稳地捏住了那枚仍在“嗡嗡”颤动着、试图挣扎的血色飞镖镖尾。指尖微一发力,一股柔韧而强大、带着寂灭特性的劲力悄然透出。

“嗤”的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过牛油,飞镖已被他轻而易举地从坚硬无比、堪比精铁的树干中拔了出来,不带起一丝木屑。

飞镖入手,一股冰凉而滑腻、如同触摸某种冷血动物皮肤的触感立刻传来。随即,一股浓烈的、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与狂暴意念的嗜血煞气,如同拥有生命的、细小的毒虫活物,沿着指尖的皮肤毛孔,试图钻入他的经脉,引动他体内气血逆行,躁动不安,甚至勾起潜藏在心底的杀戮欲望。

李不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淡淡不屑的弧度。他甚至无需刻意催动功法,指尖那缕如同本能般萦绕盘旋的、微不可查的寂灭之力,只是略一运转,如同骄阳融雪。

“呲……”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听闻的轻响,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最纯净的冰雪之上。那试图入侵的、狂暴而污秽的煞气,连一丝挣扎与哀嚎的机会都没有,便发出一声无声的绝望悲鸣,瞬间冰消瓦解,化为最本源的虚无能量,被那缕寂灭之力悄然吸收、同化。手中的血色飞镖,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与邪异,彻底安静下来,不再颤动,只剩下那鬼首衔骷髅的邪异图案,在愈发明亮、却依旧无法驱散此地阴霾的晨光下,反射着令人极度不安与厌恶的幽暗光泽。

“血煞门……”李不言凝视着手中这枚沉甸甸、散发着不祥与死亡气息的血色飞镖,立刻便认出了其来历。这是一个在修真界恶名昭彰、几乎到了人人喊打、过街老鼠般地步的邪道宗门。其门人弟子,行事毫无底线,崇尚最极端的弱肉强食法则,惯于以掠夺、吞噬他人精血、元气、乃至生命本源与魂魄来速成自身那霸道绝伦、却隐患重重、极易反噬自身的邪功。门下多是性格暴戾、残忍好杀、理智被欲望与杀戮支配之徒,为正道各大宗门所深恶痛绝,历史上曾经历过数次由各大正道领袖发起的大规模联合围剿,然而这个宗门却总能如同依附在腐肉上的蛆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总能找到机会在一些阴暗的角落死灰复燃,继续着他们血腥而罪恶的勾当。

他们,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搅和进了“钥匙”这趟深不见底、凶险万分的浑水?

是巧合路过,被方才那场超越寻常级别、能量波动剧烈的战斗与陨落强者的气息所吸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循迹而来,想要趁机分一杯羹,捡些便宜,吞噬强者陨落后散逸的精气?

还是……他们也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或许更加血腥残酷、与某些古老邪恶存在交易的渠道,得到了关于“钥匙”的消息,特意为此而来?这“钥匙”对他们这种依靠掠夺吞噬成长的宗门,难道有着某种特殊的、至关重要的用途?

李不言掂了掂手中这枚仿佛有千钧之重、凝聚了无数怨念的血色飞镖,目光再次如同最精准的罗盘,冷静地扫过司徒影遁逃时留下的、那细微却如同灯塔般持久的空间波动方向;又看了看那新出现的血煞门徒消失的、荒山轮廓在浓郁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头匍匐巨兽的方位;最后,他的视线第三次投向了那迷雾深锁、仿佛亘古无人踏足、弥漫着原始、危险与神秘气息的云梦大泽最深处。

三条线索。

如同三条岔路,清晰地、带着截然不同风景与致命危险地,摆在了他的面前,等待着他的抉择。

云梦大泽深处,迷雾重重,隐藏着未知的凶险与上古可能遗留的机遇,或许能从中直接找到关于“钥匙”本质、乃至归墟本源秘密的重要线索,甚至是某些失落的传承,但无疑也是最为莫测、步步杀机、可能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之路;

司徒影及其背后那深不可测、如同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暗潮”组织,与那来自天外的冰冷意志、星影人形显然关联极深,追踪他,或许能更快地触及幕后黑手的核心布局,揭开部分笼罩在真相之上的面纱,但也意味着将直接面对更强大、更狡猾、更善于布局的敌人与更精密、更致命、防不胜防的陷阱,风险与机遇并存;

而这突然跳出来、行为古怪充满矛盾、看似如同跳梁小丑般的血煞门,虽然看似层次稍低,手段也更为直接粗暴,缺乏技术含量,但其出现的时机、这近乎愚蠢的挑衅方式,都透着一股不合常理的古怪与刻意。追踪他们,或许明面上的风险相对较小,更容易掌控局面,但可能借此窥见其他被“钥匙”吸引而来的、隐藏在更深暗处的势力动向,甚至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看似微不足道却可能关乎全局的细微蛛丝马迹,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探究的“异常”。

三条路,指向三个不同的方向,也预示着三种不同的可能与发展,牵动着未来难以预料、错综复杂的命运丝线。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将他引向截然不同的结局。

李不言沉默地立于湖畔,如同一尊自开天辟地以来便已存在于此的石像,承载着无尽的岁月与风霜。晨风吹拂着他素白的衣袂,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周身那愈发沉凝、如同山岳般厚重的气息。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包含了整片星辰生灭、宇宙轮回的浩瀚苍穹,又如同两口望不见底、连通着九幽之地的古井,映不出丝毫内心的波澜与情绪的起伏,只有绝对的冷静、理智与近乎冷酷的计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他周身散发的沉寂力场所影响,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息都如同被拉长。

片刻之后,他做出了决断。

他并未立刻动身追赶任何一方,而是做出了一个看似保守、迟疑,实则暗藏玄机、以静制动的选择。

他缓缓转身,步履从容不迫,仿佛脚下不是危机四伏的战场,而是自家庭院,走向那片之前被司徒影的冰晶领域波及、此刻显得格外残破狼藉、如同被巨兽践踏过的芦苇丛。那里,折断的芦苇横七竖八,如同战败者倒伏的尸骸,冻结的冰屑在逐渐炽热、却无法带来温暖的晨光下尚未完全融化,闪烁着细碎而冰冷、如同垂死者最后泪光的光点。

他需要一点时间。

不多,但至关重要,甚至可能关系到后续行动的成败与自身的生死。

他需要彻底消化、融合方才强行吸收自司徒影的那缕本源寒气与那枚关键的神魂印记。这不是简单的吞噬与能量叠加,而是要将这两种属性迥异、本质却都极其强大而顽固的力量,完全解析、打碎、剥离其原有的烙印、然后以其为养分,重构、转化为自身寂灭之力的一部分,弥补连续激战带来的巨大消耗,并稳固因接连超越极限催动光核本源而略有波动、甚至出现细微裂纹的寂灭核心。这就像是在自己体内进行一场精微至极、不容有丝毫差错的手术,容不得半分外界的打扰与刺激。

同时,他也想看一看,在这暴风雨过后、短暂而脆弱的平静之下,是否还会有更多隐藏在更深暗处、更加狡猾谨慎的“鱼儿”,会按捺不住内心的贪婪与焦躁,被这看似主角已然离去、只剩下残羹冷炙的平静水面所迷惑,主动浮出,暴露行藏。或许,能钓出比血煞门更有价值的“大鱼”。

他在这片残破的芦苇丛中,寻了一处相对干燥、视野尚可、既能不动声色地观察湖畔大部分区域动静,又便于借助倒伏的残苇与尚未散尽的稀薄能量乱流隐藏自身气息的空地,盘膝坐下,缓缓闭上双目,如同老僧入定。

眉心处,那枚象征着寂灭本源、是他力量根源的苍白光核虚影,再次若隐若现,散发出微弱的、却仿佛能定住周围一小片空间、扭曲光线、隔绝内外能量与神识感应的本源波动。他周身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内敛、沉降、收缩,最终归于一种近乎绝对的、连生命迹象都仿佛消失的沉寂,与脚下浸润了水汽、鲜血与混乱能量的大地、身旁倒伏的残苇、乃至这整个被晨雾与死亡气息笼罩的荒凉湖畔,完美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此刻的他,仿佛真正化作了一块历经千万年风雨侵蚀、雷霆劈打、早已失去了所有生命痕迹与能量反应的顽石,一截早已碳化、再也无法点燃、被遗忘在岁月角落的枯木。没有任何气息外泄,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甚至给人一种强烈的错觉——他似乎已经与这片死寂的环境同化,即将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回归虚无。

然而,在他那看似空寂、如同万物终末、一切归于永恒的识海最深处,关于“钥匙”的来历与最终归宿、关于“归墟核心”的真相与隐秘、关于“暗潮”组织的古老秘辛与真正目的、关于“血煞门”突兀出现的背后动机与可能存在的联系、以及关于那位惊鸿一瞥、剑意纯粹得令人心折的“孤帆远影”谢孤帆的真正目的与立场……无数的线索、碎片化的信息、大胆的猜测、严谨的推演与难以解答的疑问,却如同海底最汹涌、最混乱的暗流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汹涌激荡,相互碰撞、交织、撕裂、又尝试着重组。

他在试图,在那纷乱如麻、浓重如墨、仿佛永无止境的迷雾之后,凭借有限的信息与绝顶的智慧,理出一丝清晰的、足以指引他下一步行动的、哪怕微弱却正确的头绪。这是一场无声的、与自己进行的头脑风暴。

他知道,风暴之眼,往往存在于最短暂、最虚假的平静之中。这平静之下,压抑着的是更勐烈、更狂暴的能量。

他在这里等。

等风来,卷起新的、或许更加勐烈、更加难以预测的波澜;

等鱼现,露出隐藏已久的、贪婪而致命的獠牙,或者,不经意间露出足以致命的破绽;

等那笼罩在“钥匙”之上的、一层又一层厚重得令人绝望的帷幕之后,那惊世的、可能动摇整个修真界根基的真相,能向他展露哪怕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足以照亮前路的一角。

亦或者,他等来的,并非期盼中的线索与真相,而是……更加勐烈、更加毁灭性、来自不同方向的、早已蓄势待发的雷霆万钧,与足以席卷一切、将他连同这片土地都彻底吞噬、埋葬的惊涛骇浪。这是一场赌博,以自身为饵,赌那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是否会比他先失去耐心。

寂静,重新如同实质般笼罩了这片饱经摧残的湖畔。

只有那些仿佛拥有生命的雾气,还在不知疲倦地、默默地流淌着,吞噬着光线,掩盖着痕迹,仿佛在无声地酝酿着一场更大、更可怕的阴谋。

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博弈,一种较量。

而李不言,已然悄然落子,将自身置于这棋盘的中央,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