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暗流再起（2/2）
“老丈，”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打破了村子令人窒息的死寂，“在下路过此地，口干舌燥，不知可否讨碗水喝？”
那靠在墙根、年纪最大的老人，眼皮费力地抬了抬，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看了看李不言，又无力地垂下，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几乎听不清的气音：“水……没了……井，早就干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连抱怨都没有，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旁边一个稍微年轻些、但同样瘦骨嶙峋的汉子，有气无力地补充道：“外乡人……快走吧……这地方……不吉利……待久了，会……会生病的……”他说完，仿佛耗尽了力气，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泛起一种不正常的灰败。
李不言的目光扫过他们，灵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剖析着他们体内的状况。生命力在缓慢而持续地流失，并非疾病，也非衰老，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被某种力量侵蚀后的“枯萎”。他们的魂魄，似乎也变得黯淡无光，如同即将燃尽的灯烛。
“生病？”李不言适时地流露出些许关切，“是何怪病？可曾请过郎中？”
那老人再次抬眼，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恐惧，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麻木覆盖：“郎中……没用……都走了……死的死，走的走……是这地……这地不行了……”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身下的黄土。
“地不行了？”李不言顺着他的话问道，目光却再次投向那口古井的方向。
“是啊……庄稼种不活……牲口养不住……人，也……”汉子喘息着，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比任何描述都更令人心悸。
整个村子，就像一棵从根系开始腐烂的大树，正在无可挽回地走向死亡。而腐烂的源头，正是那口井。
李不言心中明了。他不再多问，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皮质水囊，递给那咳嗽的汉子：“这里还有些清水，诸位分润些许吧。”
那汉子愣了一下，浑浊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波动，那是源于生存本能的光芒。他颤抖着接过水囊，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然后递给旁边的老人。
李不言不再停留，转身，看似随意地，朝着那口古井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那几个村民捧着水囊，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但那短暂的生机，与这整个村子的死寂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越靠近古井，空气中的腐朽气息越发浓重。并非实质的臭味，而是一种萦绕在灵觉层面的、令人不适的沉郁感。井口周围的土地，颜色似乎都比别处更深，更显出一种毫无生机的黯沉。几丛枯死的杂草，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倒在井沿边，像是临死前经历了痛苦的挣扎。
李不言在井边三尺外站定。他没有贸然靠近，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沿着破损的井壁，向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缓缓渗透下去。
黑暗。
冰冷。
以及一种……粘稠的、仿佛凝固了时间的寂静。
神识在下潜的过程中，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扭曲波动的增强。它不再仅仅是微弱，而是变得凝实，带着一种古老的怨憎与不甘，如同被封禁了千年的恶灵，在黑暗中无声地咆哮。
十丈，二十丈，五十丈……
这口井，远比看上去要深得多。井壁并非普通的黄土，逐渐变成了一种坚硬的、带着暗沉纹路的岩石，岩石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仿佛活物般微微搏动的黑色苔藓类物质，那扭曲的侵蚀力量，正源自这些苔藓，更源自……更深的下方。
一百丈！
李不言的神识终于触及了井底。
那里没有水，只有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淤泥。而在淤泥的中央，半掩半露着一件物体。
那似乎是一块……残缺的碑？或者说，是某种器物的一部分？
材质非金非玉，也不是常见的石材，触手般的神识反馈回一种冰冷、坚硬、却又带着奇异韧性的质感。它通体呈暗沉之色，上面布满了复杂而扭曲的纹路，那些纹路并非雕刻上去的，更像是天然生成，却又蕴含着某种难以理解的、混乱的法则。
归墟的气息，正是从这块残缺的碑体上散发出来的。它就像一块落入现世的归墟碎片，但与苏芸冉体内那缕无意识的碎片不同，这块碎片……似乎保留着某种残存的、扭曲的“意志”。它正在本能地、缓慢地吸收着周围地脉中那微薄的灵气，并将其转化为充满侵蚀性的死寂之力，污染着一切。
而且，李不言能感觉到，这块碎片与大地灵枢的连接，比预想的还要深，还要紧密。它就像一枚深深扎入血肉的毒刺，强行拔除，恐怕会引动地脉的反噬，造成更大的破坏。
需要更谨慎的处理。
他微微蹙眉，正思索着稳妥的净化之法，异变陡生！
那井底的残缺碑体，似乎察觉到了他那纯净而强大的神识探察，猛地一震！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扭曲波动，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从井底爆发出来！井口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那呜呜的风声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在被扭曲的低鸣！
“唔……！”
远处，那几个刚刚喝过水的村民，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抱着头蜷缩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那点刚刚恢复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如同死人般惨白。他们身上那本就微弱的生命力，如同被无形的吸管疯狂抽取，加速流向古井的方向！
整个村子残存的、最后的生机，正在被强行掠夺！
井口的碎石和黄土，在这股狂暴的波动下簌簌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李不言眼神一凝。
他没想到这归墟碎片的反应如此激烈，如此……具有攻击性！
它不再满足于缓慢的渗透和污染，而是试图强行吞噬周围所有的生命能量，用来……冲破某种束缚？或者说，完成某种蜕变？
不能再等！
李不言并指如剑，指尖苍白色的寂灭之力瞬间凝聚，不再是之前那缕细微的标记，而是化作一道凝练无比、蕴含着绝对“终结”意境的剑芒，就要直接斩入井底，强行中断那碎片的吞噬行为。
然而，就在他指尖剑芒将发未发之际——
“嗖！嗖！嗖！”
三支淬着幽蓝寒光的短弩，如同来自阴影中的毒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分取他后脑、背心、后腰三处要害！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是他全神贯注应对井中异变、气息将凝未凝的刹那！
影楼！
他们竟然跟到了这里？怎么可能？！
李不言心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动作却未有丝毫迟滞。他甚至没有回头，那凝聚在指尖的寂灭剑芒骤然转向，于间不容发之际绕体一旋！
一道苍白色的圆形光弧，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叮！叮！叮！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玉珠落盘的脆响。
那三支蕴含着阴寒内劲、足以洞穿金铁的淬毒短弩，在接触到苍白光弧的瞬间，便如同投入烈焰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连一丝烟尘都未曾留下。
但袭击，并未停止。
三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从三个截然不同的、绝不可能藏人的角度骤然现身——一人竟是从不远处一株枯树的阴影中直接“渗”出，一人是从干裂的地面下破土而出，最后一人，则是从空气中一阵不自然的扭曲中显现！
正是山谷中那三名影楼杀手！
他们竟然真的追来了！而且似乎用了某种极其诡异的遁术，不仅瞒过了“浪里飞”的感知，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避开了李不言那远超常人的灵觉！
为首者，正是那手持青铜罗盘的“癸十三”。他此刻脸上再无之前的沉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贪婪与决绝的狰狞。他手中的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地颤动着，指向李不言，更指向他身后的那口古井！
“果然……果然在此！如此强烈的‘墟力’波动！楼主想要的……果然是真的！”癸十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他死死盯着李不言，又忌惮地看了一眼那不断传出异常波动的古井，“交出你身上的秘密，还有井里的东西！影楼或可饶你不死！”
另外两名杀手，一言不发，身形如烟，手中淬毒的匕首和短剑，已化作一道道致命的幽光，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再次袭向李不言周身大穴！他们的配合默契无比，攻势如同疾风骤雨，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
前有古井异变，吞噬生灵；后有影楼杀手，突施暗算。
局势，在瞬间变得险恶无比！
李不言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看来，他留下的那份“礼物”，影楼并未能及时领悟。或者说，井中这东西散发出的所谓“墟力”，让他们宁愿铤而走险。
既然警告无效……
那便，只能清场了。
他面对着狂袭而来的影楼杀手，以及那口正在疯狂吞噬生命力的古井，缓缓地，抬起了双手。
左手，并指如剑，苍白色的寂灭剑芒再次凝聚，指向古井——他需要先稳住那边的局面，切断那碎片的吞噬。
右手，五指微张，一股无形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笼罩了那三名疾扑而来的影楼杀手——对于这些不知死活的老蝇，他已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暗流，已然化作惊涛。
而他就是那唯一的礁石，无论暗流多么汹涌，都将在他的脚下，撞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