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佛号镇邪（2/2）

李不言心中剧震，如同翻江倒海！寂灭传人？这老僧竟如此轻描淡写地一口道破了他身上最大的秘密！而且，听他之言，他竟在此地，以这看似残破的躯壳为封印，镇压这恐怖邪灵长达六十年之久？这所谓的“亡灵之泉”，这看似只是西域边陲一处凶险绝地的存在，其下隐藏的真相与牵扯的因果，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更加惊心动魄！

苏芸冉亦是娇躯剧颤，望向老僧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她身为幽冥之女，家族传承的古老秘辛中，对于这“亡灵之泉”虽有记载，强调其危险与古老，被视为禁忌之地，却从未提及，也从未想过，在此地的最深处，这口被视为死亡源泉的水潭之底，竟然还有一位佛门高僧，在以如此匪夷所思、近乎自我牺牲的方式默默守护、镇压着如此可怕的邪恶！这颠覆了她过往的认知！

老僧不再对心神激荡的李不言和苏芸冉多言，仿佛刚才的话语只是随缘点化。他转而重新看向那黑气翻涌、如同受伤野兽般低吼的祭坛，语气中带着一丝真正的、超越个人恩怨的怜悯，仿佛在看待一个走入歧途、执迷不悟、却又值得悲悯的可怜灵魂：“痴儿。你的时代早已过去，楼兰古国的繁华已成沙海下的传说，执着于过往的辉煌与覆灭的仇恨，以邪法逆天而行，强行维系这早已该死的残存，只会让你业火焚身，因果缠缚，永堕无间地狱，不得超生。放下吧，放下这千年执念，让那碎片归于它应归之人，让此地积累的怨气得以平息，让亡魂得以安息……或许……念在你尚存一丝未曾被仇恨完全泯灭的、属于‘楼兰大祭司’的灵性，尚能得一丝真灵解脱，重入轮回，去寻那往生之路。”

祭坛剧烈地、前所未有地震动起来，黑气翻涌不定，时而凝聚成狰狞的魔首幻影，时而涣散成混乱的烟云。那古老的意识似乎在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无比的内心挣扎与对抗。佛光那温暖而坚定的照耀，如同阳光驱散寒冬，不断净化、削弱着它与这片土地邪恶联系的力量；李不言身上那越来越强烈的、令它本能感到恐惧与一种奇异吸引的寂灭刀意，代表着一种它无法理解、却又隐隐感觉与自身起源相关的宿命；苏芸冉手中幽冥令的“背叛”与干扰，切断了它与部分幽冥死气的联系，动摇了它的力量根基；而老僧这直指本心、拷问灵魂的诘问与展现出的无边慈悲，更是如同暮鼓晨钟，一次次沉重地敲击在它维系了千年的、赖以生存的执念核心之上……种种内外因素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促使它“放下”、走向“解脱”的力量，开始真正动摇它那根深蒂固了千年的疯狂与怨恨。

空地上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祭坛自身震动发出的“隆隆”闷响和黑气翻滚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嘶嘶”声。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沉重，仿佛在等待着某个历史性的抉择。

良久，那沙哑、扭曲的声音再次从祭坛深处响起，但这一次，其中蕴含的疯狂与怨毒似乎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尽的疲惫、沧桑，以及……一丝仿佛挣扎了千年、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某种启示的、带着无尽苦涩与释然的复杂情绪：“解……脱……轮……回……呵呵……虚无缥缈……如同镜花水月……或许吧……老和尚，看来……是你赢了……但吾之传承……不可绝……楼兰……楼兰的印记……不能彻底被黄沙与时间……所遗忘……”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祭坛上，那块刚刚与李不言手中碎片融合、光芒尚未完全稳定下来的新寂灭刀碎片，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颤，竟自行脱离了李不言的掌控，化作一道混合着幽冷金属光泽与一丝纯净灵魂之力的奇异流光，并非如预料般飞回李不言身边，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径直射向了不远处重伤倚靠在一块巨石旁、气息微弱的苏芸冉！

苏芸冉下意识地伸出苍白而冰凉的手，接住了那道温顺落在她掌心的流光。碎片入手，并非预想中的冰冷死寂，反而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有生命律动般的温凉之感。更让她心神俱震的是，这块碎片与她手中紧握的、代表着幽冥法则的令牌，竟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水乳交融般的、无比和谐的奇异共鸣！一股精纯而古老、蕴含着某种深邃阴属性法则奥秘、却与她自身“幽冥之体”功法隐隐完美契合的庞大信息流，如同沉睡的河流找到了通往大海的出口，自然而然地、毫无阻碍地融入她的脑海、她的血脉深处，与她原本的传承开始融合、互补。这竟是……一份专门为她这等体质量身打造、源自这古老邪灵（或者说，是它未被污染扭曲前的某个崇高身份——楼兰大祭司）的独特传承？！并非李不言所承载的、代表绝对终结的寂灭刀诀，而是另一种古老的、掌控生死边界、沟通幽冥的秘法！

与此同时，随着这块作为力量与意识核心的碎片离去，祭坛上最后残余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绿光迅速暗淡下去，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篝火。那些原本如同活物血管般鼓动蠕动的诡异图案也彻底隐没，失去了所有邪恶的活性，变回了普通的刻痕。笼罩整个绿洲长达不知多少岁月的、令人窒息的浓郁阴邪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被无形的力量净化。天空之上，那轮一直被厚重怨气遮蔽的弯月，终于挣脱了束缚，将其清冷但纯净的光辉，毫无保留地洒向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的土地。而那些残存的、失去了力量源泉的怪虫和黑袍人，也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随着邪气的消散而纷纷化作飞灰，悄无声息地消散在逐渐清朗的空气之中。

那古老而恐怖的意识，在留下这最后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传承之后，似乎终于彻底沉寂了下去，那无尽的怨恨与不甘，仿佛也随着碎片的离去而消散。或许，它最终选择了如老僧所言，放下了纠缠千年的执念，走向了那渺茫却充满希望的“解脱”与“轮回”之路。

风，依旧吹过伤痕累累、几乎被夷为平地的胡杨林遗址，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但这声音不再显得阴森可怖，反而像是一场盛大而悲壮的葬礼过后，天地为之奏响的哀歌与送别，又像是某种沉重了千年的枷锁被打碎后，万物发出的悠长叹息与告别。

老僧那本就虚幻的身影，此刻渐渐变得更加模糊、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入那淡淡的、圣洁的月光之中。他转向心神各异的李不言和苏芸冉，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如同包含了整个星空，仿佛已经看穿了他们遥远而多舛的未来：“缘起缘灭，自有定数。碎片重聚之路，漫漫修远，亦是因果了结之途，步步惊心，杀机暗藏。二位施主，身负天命，前程多艰，望好自为之，持守本心，莫失莫忘。”

说完，他那由纯粹愿力与禅意金光凝聚的身影，便化作无数点点柔和而温暖的金色光粒，如同夏夜林中升起的无数萤火，又如同佛陀洒向人间的慈悲光辉，轻盈地向上飘升，最终彻底消散于水潭之上清冷的空气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口曾经浑浊不堪的潭水，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乎比之前变得清澈、通透了一丝，隐隐倒映出天穹的星辰。

李不言深深吸了一口久违的、不再带有腐朽甜腥气息的、带着夜晚凉意的清新空气，握紧了手中那柄光芒彻底内敛、但刀灵雀跃欢呼、气息明显更加强大、厚重与完整的“不语”刀，感受着脑海中那篇更加浩瀚、深邃、直指大道本源的完整《寂灭刀诀》传承。他目光极其复杂地望向不远处，那个手持与她自身气息完美融合的奇异碎片、神情怔忡、仿佛还沉浸在巨大冲击与信息洪流中、眼神迷茫而带着一丝新生的苏芸冉。

致命的危机似乎已然解除，亡灵之泉千年积累的威胁烟消云散。

但，“幽冥之女”、“寂灭传人”、“楼兰古国”、“佛门镇守”……一个个沉重而神秘的词汇，如同无数无形的、坚韧的命运丝线，编织成一张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笼罩天地般的巨网，将他们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紧紧缠绕在一起。

新的谜团，更加扑朔迷离的前路，以及那仿佛早已在时空尽头注定、无法摆脱的沉重因果与宿命，已然悄然落下，沉甸甸地压在两人的肩头。

天边，第一缕微弱的晨曦，终于顽强地挣脱了黑暗地平线的束缚，穿透了稀薄的云层，将那充满生机与希望的金色光芒，温柔地洒在这片刚刚经历过死亡与新生、毁灭与净化的土地上。漫长而诡异、充满了死亡气息与绝望挣扎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但李不言和苏芸冉，在这晨曦微光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明悟——对于他们而言，一个全新的、或许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危险重重、步步杀机的故事，才刚刚揭开它的序幕。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