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初露锋芒,识破高仿画(2/2)
“这下事情闹大了……”
人群中传来敬畏的低呼声。来人正是本次大会特邀的重量级专家,在江南乃至全国书画鉴定界都享有盛誉的李承儒。
李承儒的目光扫过气得发抖的张董,最后牢牢钉在叶辰身上,那眼神如同手术刀般冰冷锋利,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权威:“年轻人,说话要有根据。这幅《秋山问道图》,数日前由我与协会另外三位同仁共同上手鉴定,历时三个小时,从纸墨绢绫、款识印鉴、绘画风格、历代着录等多方面反复推敲,一致断定其为范宽真迹无疑!”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你现在张口就说它是清代高仿?凭什么?就凭你这一双眼睛?”他的视线掠过叶辰那身朴素的衣着,语气中的质询和隐含的轻蔑毫不掩饰。
随着李承儒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地,原本因叶辰惊人之语而动摇的众人天平瞬间倾斜。权威认证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怀疑的阴云。“我就说嘛!李老都亲自鉴定过的,怎么可能有假!” “这小子真是疯了,为了出名脸都不要了!” “看他怎么收场!” 张董更是挺直了腰板,脸上重新浮现出胜券在握的冷笑,看向叶辰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仿佛已经看到他狼狈滚出会场的样子。
所有的目光,或嘲讽,或同情,或纯粹看戏,都如同聚光灯般打在叶辰身上。空气紧绷得仿佛拉满的弓弦。
在这近乎窒息的沉重压力下,叶辰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他没有去看咄咄逼人的李承儒,也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只是再次平静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望向墙上的画作,一丝微不可察的金芒在瞳孔深处流淌。
“凭它自己留下的破绽。”叶辰的声音依旧平稳清晰,穿透了所有的窃窃私语,“李老,诸位前辈,请看这里——”
他伸出手指,虚虚点向画面右侧那道飞泻而下的瀑布中段一处看似极其自然的转折飞白处。“此处飞白,模仿范宽‘雨点皴’与‘卷云皴’交融之妙,乍看神韵十足,气脉贯通。”
他的手指极其稳定,指尖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磁力,牵引着所有人的视线牢牢锁定那片墨色飞溅的区域。李承儒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前倾身体,取出随身携带的高倍放大镜凑近细看。张董脸上的冷笑微微一僵。
叶辰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洞察秋毫的冷静:“然而,在真正的古画笔意之下,这种转折飞白是笔锋行至力尽处自然散开,墨与水在纸纤维中瞬间分离渗透所成,其边缘过渡必定是润泽、朦胧、带着细微毛刺的‘沙笔’效果,如同枯笔渴墨,苍茫天成。”
随着他的描述,李承儒透过镜片紧盯着那处飞白,鼻息似乎重了一丝。周围几位同样靠近的老鉴定师也纷纷取出工具,凝神细察。
“但此画的这一笔,”叶辰话锋一转,指尖精准地悬停在放大镜下那片墨迹边缘,“诸位细看,这边缘是否过于干净利落?转折处的墨色浓度变化是否略显突兀?尤其在这毫厘之地,墨痕边缘异常光滑锐利,毫无沙笔自然形成的毛糙渗透感?这绝非宋代宣纸所能呈现的墨韵,更像是后世高明的摹手,为追求形似,刻意用小笔蘸取稀释后的墨汁,反复小心勾勒、点染,甚至以极细的笔尖轻轻刮擦修饰轮廓边缘,‘做’出来的效果。痕迹虽微,在‘意’上却已落了下乘,匠气尽显。”
展厅里只剩下叶辰清泠的声音。李承儒举着放大镜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那细微之处,额角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那处飞白边缘,在高倍放大下,边缘确实过于清晰平滑,少了那种浑然天成的“沙”意,一丝人工雕琢的刻意感,如同冰面上的裂痕,在权威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他身旁另一位白发老者也猛地吸了一口气,脸色骤变,显然也看出了端倪。
“纸不对。”叶辰并未停下,手指移向画面一角未被浓墨覆盖的空白处。那里是画心与装裱绫边的接缝处,露出一小片画心的原始纸张。“范宽作画,多用宋代特有的澄心堂纸或金粟山藏经纸,其纸色经数百年氧化,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略带青灰的‘旧气’,手感绵韧,帘纹清晰,纤维组织因长年累月的自然老化而呈现出独特的‘骨力’与蓬松感。”
李承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牵引了过去,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叶辰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而此画所用纸张,表面观感虽也做旧泛黄,但在强光侧照下(他微微侧身,示意光源角度),诸位再看纸面反光——是否过于均匀平滑?其底色发僵发死,缺少那种自然氧化的温润层叠感。更关键的是,其纤维结构在微观下过于紧实、匀称,缺少古纸因手工制作和漫长岁月而产生的独特韧性与蓬松‘筋骨’,更接近清代以后机制竹纸或皮纸的特性。尤其纸中掺杂的用于增白和防止虫蛀的微量明矾与白瓷粉末,正是清代中期以后才出现的造纸工艺特征。”
有懂行的藏家立刻掏出强光手电,小心翼翼地侧打在那片空白纸张上。灯光下,那纸面反射出一种略显生硬的、缺乏层次的光泽,与旁边真正老裱绫的柔和包浆形成了刺眼的对比!抽气声再次响起。
叶辰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方鲜艳夺目的“天籁阁”朱印上,如同宣判落下最后一槌。“至于这方项元汴的藏印,‘天籁阁’三字篆法精妙,形制无误。然而,印泥之色,过于新艳跳脱了。”
张董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李承儒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手中的文明杖似乎都有些拿不稳了。
“真正的明代朱砂印泥,因主要原料为朱砂、艾绒、蓖麻油等天然矿物和植物提取物,历经数百年岁月,其红色必定深沉内敛,如同凝固的血液,带有一种独特的宝光,且能自然沉入纸张纤维深处,形成稳固的吃色感。而此印,”叶辰的声音清晰而笃定,“其印色浮于纸面,光泽过于硬朗鲜艳,隐隐透出一丝清代后期才推广使用的、添加了人工合成银朱或胭脂虫红成分的印泥特征。这种色泽,在初钤之时或许可以迷惑一时,但放在一幅号称历经五百年的古画之上,就是一道无法自圆其说的‘新伤’!”
三点。笔触刻意的人工雕琢之痕,纸张时代的致命破绽,印泥漫长时间无法赋予的新艳之色。如同三柄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华丽表象下精心构筑的谎言骨架!
叶辰的声音落下,角落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李承儒手中的紫檀木文明杖“笃”的一声,轻轻点在地面上,那细微的声响在寂静中却如同惊雷。他缓缓放下了举着放大镜的手臂,原本挺直的脊背似乎佝偻了几分,脸上的威严被一种灰败的颓唐取代,嘴唇翕动着,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那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的面容和眼中难以掩饰的巨大震动,已经代替了一切言语——这幅被他亲自鉴定背书、引以为傲的“国宝”,确确实实存在着致命的、无可辩驳的疑点!而且每一个疑点,都被眼前这个年轻人以无可挑剔的专业洞察力精准刺穿!
“嘶……”人群中响起连绵不绝的倒抽冷气声。先前那些嘲讽、质疑的目光,此刻如同被无形的手瞬间扭转,震撼、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敬畏的神情迅速在众人脸上蔓延开来。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但内容已截然不同:
“神了…真让他说中了?”
“笔触、纸张、印泥…条条击中要害!这…这眼力也太毒了吧!”
“高人!绝对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李老都…看来是真的砸了招牌了……”
“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以前从没听说过啊!”
张董的脸色如同被刷上了一层白垩土,死灰一片。他肥胖的身体晃了晃,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顺着鬓角往下淌。他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幅瞬间变得刺眼无比的《秋山问道图》,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被当众剥光般的羞耻。那两名保镖也僵在原地,凶狠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茫然无措。
叶辰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那番震动全场、颠覆权威的话语并非出自他口。众人的惊叹如同无形的潮水在他周身涌动,却未能撼动他分毫。解决了眼前的喧闹,他的目光习惯性地、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般,无声地扫过攒动的人头,扫过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
就在展厅靠近消防通道的昏暗角落里,一个身影猛地晃动了一下。那是个穿着不起眼深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在叶辰目光扫过的瞬间,那人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仓促地低下头,迅速转身,动作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然明显的惊慌。
他像一条滑溜的泥鳅,飞快地挤开人群,头也不回地朝着通道出口方向钻去,转眼便消失在展厅侧门外的阴影里。
叶辰的视线在那人消失的门口停留了半秒,眼底深处那一抹流转的金芒如同寒潭里的星火,悄然隐没。那仓皇逃离的背影,像投入池塘的石子,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不是意外,也绝非巧合。这幅高仿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偌大的展厅里,惊叹的议论声浪正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汹涌的潮水拍打着礁石。无数缕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叶辰身上,灼热、探究、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