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繁华下的暗流(1/2)

次日清晨,州府驿馆的庭院里还沾着露水,桂树的枝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被晨光映得发亮。

陈则宏提着简单的行囊,在正厅辞别周大人 —— 周大人特意让侍从备了热茶,两人又简短聊了几句曲辕犁推广的初步计划,周大人握着他的手再三叮嘱:“先生此去多留意民生,若有任何发现,随时来府衙找我。”

陈则宏躬身应下,走出驿馆。

刚走出州府驿馆的朱红大门,街上的热闹景象便如潮水般扑面而来:街角的绸缎庄前,伙计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手里举着一匹水红色的丝绸,丝绸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踮着脚吆喝:“走过路过别错过!上好的杭绸,做衣裳、做被褥都合适,今日买还送绣线!”

引得不少妇人围过去,伸手触摸丝绸的质感,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不远处的茶馆里,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声音洪亮地讲着三国故事,“话说那关羽温酒斩华雄……”,透过敞开的窗棂飘出来,引得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有的靠在门框上听,有的干脆站在街边,听得入了迷;

小贩们推着漆成红色的小车穿梭在人群中,有卖糖葫芦的,糖葫芦裹着晶莹的糖衣,插在草靶上像一串小红灯笼,“糖葫芦,甜又酸,一文钱一串!” 的叫卖声清脆悦耳;

还有卖热汤面的,小车冒着热气,香味飘得很远,不少人围着小车,端着粗瓷碗蹲在街边吃,吃得满头大汗。

可陈则宏却皱起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 这份繁华里,总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注意到,绸缎庄里试穿丝绸的妇人,虽脸上带着笑,却只是反复摩挲布料,迟迟不肯下单;

茶馆里听书的行人,眼神里虽有专注,却时不时会瞟向街上的兵士;

就连叫卖的小贩,声音里也少了几分从容,多了几分急切,像是在催促着路人尽快购买。

往前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路过一家挂着 “丰裕粮铺” 招牌的店铺,陈则宏特意停下脚步。

粮铺的门面很宽敞,门口立着一块乌黑的木牌,木牌上用白粉写着粮价,“小麦五十文一斗”“小米四十五文一斗”“杂粮三十文一斗” 的字样格外醒目。

他心里一咯噔 —— 西市的小麦价格不过三十文一斗,州府的粮价竟足足高出了近一倍。

他整理了一下长衫,装作要买粮的顾客,迈步走进粮铺。

粮铺里弥漫着粮食的清香,货架上堆着鼓鼓的粮袋,却没什么顾客。

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灰色短褂,正坐在柜台后拨着算盘,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挤出几分笑容:“这位先生,要买些什么粮食?”

陈则宏走到柜台前,指着货架上的小麦袋,笑着问:“掌柜的,您这麦子怎么这么贵?我从西市来,那边的小麦才三十文一斗,您这儿足足贵了二十文,是不是算错了?”

粮铺掌柜放下算盘,叹了口气,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先生是外地来的吧?您有所不知,最近边境不太平,北狄的骑兵总在粮道上出没,运粮的商队十有八九会被劫,粮食运不过来,州府里的存粮越来越少,价格自然就涨了。我这价格还算低的,昨天东边的‘兴盛粮铺’,小麦都卖到五十五文一斗了,再过些日子,说不定还得涨!”

他说着,指了指货架角落的一个小粮袋,

“您看那袋杂粮,昨天还是二十八文一斗,今天就涨到三十文了,照这趋势,用不了多久,杂粮都要买不起了。”

陈则宏心里一沉,又问:“那百姓买得起吗?这么高的价格,寻常人家怕是承受不起吧?”

掌柜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无奈,伸手揉了揉眉心:“哪能都买得起啊!最近来买粮的,大多是穿着绸缎的官宦和富商,一次就买好几石,说是要囤粮;普通百姓来买粮,都是只买几升,有的甚至只买两升杂粮,说要掺着野菜吃;还有些穷苦人家,连杂粮都买不起,只能去城外的义仓排队领救济粮,听说义仓的救济粮也不多了,每天只放一百人的名额,去晚了就领不到了。”

陈则宏默默记下,指尖在柜台边缘轻轻划过,心里满是沉重。

他谢过掌柜,转身走出粮铺,刚到门口,就看到三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百姓站在粮铺门口,其中一个妇人怀里抱着孩子,孩子瘦得脸颊凹陷,正小声哭着。

他们仰头望着门口的价牌,脸上满是愁苦,嘴里唉声叹气:“这粮价怎么又涨了?再这么涨下去,咱们可怎么活啊!”

“是啊,家里的存粮都快吃完了,这可怎么办?”

议论了几句,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最后只能摇摇头,转身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 城外的义仓在十里外的土坡下,想来他们是要去那里领救济粮。

陈则宏站在街边,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往前走了两条街,繁华的景象渐渐淡了些。

街道两旁的店铺多了些铁匠铺、木匠铺,少了绸缎庄、珠宝店,行人也少了许多,大多是穿着粗布衣服的苦力,扛着木料、铁器,脚步匆匆地往前走。

走到一个拐角处,陈则宏看到街角的巷口,蜷缩着五个流民,他们挤在一个破旧的草席上,草席上满是污渍。

流民们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衣服上的补丁摞着补丁,有的地方还破了洞,露出黝黑的皮肤;

有个中年汉子断了左臂,空荡荡的袖管系在腰间,他低着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旁边的妇人瘸了右腿,用一根木棍当拐杖,怀里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孩子的脸蜡黄蜡黄的,嘴唇干裂,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饿晕了;

还有两个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

偶尔有行人路过,丢下几文铜钱,铜钱落在地上发出 “叮当” 的声响,流民们立刻像被惊醒似的,连忙爬过去捡起,生怕被别人抢走,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用手紧紧按住,像是在守护什么珍宝。

陈则宏心里一阵酸涩,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十文铜钱,他走到流民面前,将铜钱一一分给他们。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流民接过铜钱,激动得嘴唇发抖,他挣扎着从草席上爬起来,“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多谢先生!多谢先生!您真是大善人啊!”

额头磕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则宏连忙上前,伸手扶起老流民,轻声说:“老人家,快起来,不用这样。”

老流民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着说:“先生,我们是从边境云溪县逃过来的,北狄的骑兵杀进了村子,房子被烧了,粮食被抢了,我们村里的男人要么被抓去当兵,要么就被他们杀了,我儿子就是被他们杀的……”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眼里满是恐惧和悲痛,

“我们只能带着孩子逃出来,一路上没东西吃,只能挖野菜、啃树皮,饿死、病死的人不计其数,我们这几个人,能走到州府,已经是万幸了!可这州府的粮食太贵,我们身上的钱早就花光了,只能在这里讨口饭吃,再这么下去,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陈则宏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从行囊里拿出用布包着的几个馒头 —— 这是驿馆的侍从早上给的,他没舍得吃,馒头还带着些许温度。

他把馒头递给老流民:“老人家,拿着吧,给孩子垫垫肚子,别让孩子饿坏了。”

老流民接过馒头,又要跪下磕头,陈则宏连忙拦住,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掰开馒头,喂给怀里的孩子,孩子闻到香味,睁开眼睛,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离开巷口,陈则宏的心情愈发沉重,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发现,街上的兵士比昨日多了不少 —— 每隔几十步,就能看到两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兵士巡逻,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们手里握着长枪,枪尖闪着寒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人群,脸上没有丝毫放松,嘴角紧抿着,像是在警惕着什么,与街上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有一次,一个推着热汤面小车的小贩,因为人多拥挤,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兵士的胳膊,热汤溅出来,洒在了兵士的铠甲上。

兵士立刻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另一只手举起长枪,枪尖对着小贩,厉声呵斥:“干什么的?!你是故意的吧!”

小贩吓得脸色苍白,手里的汤勺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连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是人太多,没站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