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管理一小片试验田(2/2)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浸湿了官服的领口,甚至滴落在土里,他也顾不上擦,只是偶尔用袖子抹一下。

有流民劝他歇会儿,他却说:“趁着天好,多教你们几遍,你们学会了,以后就能自己耕了。”

傍晚回到驿馆,别人都休息了,陈则宏还在灯下整理白天的记录。

他把每一项数据都核对一遍,生怕记错了 —— 比如 “今日浇水五十桶,施草木灰二十斤”,他会反复确认水桶的数量和草木灰的重量,确保没有误差。

小花有时会坐在他身边,帮他磨墨,或是递纸,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小声说:“爹,您辛苦了。”

陈则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只要能让流民们多收粮食,爹不辛苦。”

小花也跟着他来田里,手里拿着个小竹篮,竹篮是她自己编的,虽然有些粗糙,却很结实。

她帮着捡地里的石头、杂草,把石头放进竹篮里,把杂草堆在一旁,等晒干了可以当柴烧。

有时陈则宏教流民们耕作,她就坐在田埂上,把捡来的柔软杂草编成小篮子、小蚂蚱,编好后送给流民的孩子。

她还时不时地喊一声 “爹,歇会儿喝口水”,声音清脆,像山间的泉水,给忙碌的田间添了几分热闹。

可没过几日,阻力就来了。

这天清晨,陈则宏刚到试验田,就见田埂上站着五个老农。

他们都穿着深色的旧衣,手里拿着拐杖或锄头,脸色严肃地看着试验田。

为首的是东村的张老汉,张老汉今年六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却精神矍铄,腰板挺得笔直。

他手里拄着一根枣木拐杖,拐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每一道纹路都代表着一年的农事,是他种了一辈子田的见证。

他在流民里威望极高,不仅种庄稼是一把好手,还懂些医术 —— 他会用草药治疗感冒、腹泻等小病,流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他看,不用花钱。

去年周大人还曾派人来向他请教过农事,问他如何应对永安州的春旱。

张老汉看到陈则宏,脸色不太好看,他把拐杖往田埂上一戳,发出 “笃” 的一声响,声音洪亮,像敲钟一样:“陈大人,您这试验田,怕是不成!”

陈则宏停下手里的活,放下手里的锄头,锄头的木柄上还沾着泥土。

他快步迎了上去,语气恭敬:“张老汉,您老来得早。您在农事上经验丰富,您说说,哪里不成?我洗耳恭听,要是真有问题,咱们及时改。”

“您这种子选得就不对!”

张老汉指着东边三亩田刚种下的麦种,拐杖尖几乎要碰到土壤,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咱们永安州种麦子,历来选‘小粒糙’,这种子颗粒小,皮厚,耐旱耐冻,就算冬天零下几度,也冻不死。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大寒潮,田里的麦子都冻得发黄,可‘小粒糙’还是活了下来,最后还收了不少粮食。您挑的这‘大粒饱’,看着光鲜,可皮薄,水分多,冬天一冻,准得死!到时候这三亩地,就是一片荒田,种子也白费了!”

他又转向中间的粟米田,语气里带着几分着急:“还有您这轮作,粟米地里种豆子,简直是瞎折腾!豆子的根长得快,像绳子一样,会缠粟米的根,到时候粟米吸收不到养分,长不高,结的穗子也小;豆子也结不了荚,因为它的根被粟米的根挡住了,吸收不到水分。陈大人,您是读书人,懂谋略,可种庄稼不是耍计谋,得按老规矩来!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不会错!”

周围的流民也跟着点头,有的流民小声议论着:

“张老汉说得有道理,‘小粒糙’确实耐冻,我家去年种的就是‘小粒糙’,冬天零下两度都没冻死,最后收了三斗多粮食。”

“万一‘大粒饱’冻死了,咱们明年的粮食就少了,到时候开春又得饿肚子。”

有几个原本愿意来试验田帮忙的壮丁,也犹豫着往后退了退,眼神里满是纠结 —— 他们既想跟着陈则宏学新法子,又怕新法子不靠谱,误了自家的生计。

人群里,一个叫李二的壮丁忍不住开口:“陈大人,不是我们不信您,实在是粮食太金贵了。去年旱灾,我家就剩半袋粟米,我娘和孩子饿了三天,最后还是去挖了草根才挺过来的。要是这新种子真出了差错,我们实在担不起啊。”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周围的流民也都沉默了,不少人的眼眶微微发红 —— 去年的旱灾,是刻在他们心里的痛,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颗粒无收的绝望。

张老汉见众人都站在自己这边,语气更坚定了些,拐杖又往田埂上戳了戳:

“陈大人,您看大家都怕啊!种庄稼不是闹着玩的,一步错,步步错,咱们还是按老法子来,稳当!”

陈则宏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清楚,此刻若强行辩解,只会让众人更抵触。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田埂中央,声音温和却有力:“大家的担心,我都懂。粮食是咱们的命根子,谁也不想拿命根子赌。可咱们换个角度想,要是‘大粒饱’真能抗冻,还能多收粮食,咱们明年是不是就不用再怕灾年了?”

他转身从牛车上抱来一个布袋子,打开袋子,里面装着两种麦种 —— 左边是 “小粒糙”,颗粒细小,颜色偏暗;右边是 “大粒饱”,颗粒饱满,色泽金黄。

他把两种种子分别倒在两块干净的石板上:“大家看,这‘大粒饱’虽然皮薄,但我在选种的时候,特意挑了那些外壳更坚硬的,还在锅里轻轻炒了一下 —— 不是炒熟,是用微火烘了半个时辰,这样能让种皮更耐冻。而且我已经跟周大人商量好了,要是试验田的‘大粒饱’真冻坏了,州府会从官仓里拨出同等数量的粮食补给大家,绝不会让大家饿肚子。”

这话一出,人群里的议论声小了些。

李二往前凑了凑:“陈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州府真会补粮食?”

“真的。”

陈则宏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文书上盖着州府的朱红大印,

“这是周大人亲笔批的文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试验田若因新法子受损,州府全额补偿。大家要是不放心,可以轮流保管这份文书。”

张老汉接过文书,戴上老花镜,凑到阳光下仔细看。文书上的字迹工整,“补偿粮米” 几个字格外醒目,末尾的 “永安州刺史府” 大印鲜红刺眼。

他看了半晌,把文书还给陈则宏,语气缓和了些:“既然有周大人的文书,那我就信您这一次。可我还是要盯着,要是这‘大粒饱’有半点不对劲,我第一时间找您。”

“好!” 陈则宏爽快应下,又笑着补充,

“不仅您要盯着,我还想请您当‘监工’,每天来试验田看看,要是发现种子有冻害迹象,咱们及时补救。您种了一辈子田,懂怎么护苗,有您在,我也更放心。”

张老汉愣了愣,没想到陈则宏会请自己当监工。

他摸了摸拐杖上的纹路,嘴角微微上扬:“行,那我就多跑几趟。要是真能让这‘大粒饱’过冬,我第一个帮您在流民里宣传!”

见张老汉松了口,周围的流民也渐渐放下心来。

李二往前迈了一步,搓了搓手:“陈大人,那我还来帮忙!我想跟着您学用新犁,要是真能省力,明年我家的两亩地也能多耕几遍。”

“还有我!”“我也来!”

其他壮丁也纷纷响应,刚才后退的人又走了回来,眼神里的纠结变成了期待。

陈则宏看着重新热闹起来的人群,心里松了口气。

他拍了拍手:“好!既然大家愿意来,咱们现在就分工 —— 老秦和李二跟着我学用新犁,翻东边的麦田地;王吏员和刘吏员负责记录,把翻地的进度、土壤的情况都记下来;张老汉您就帮着看看种子,要是发现有虫蛀的,咱们及时换掉。小花,你还跟以前一样,帮着捡石头、杂草,好不好?”

“好!”

小花脆生生地应着,提起小竹篮就往田里走,还不忘回头喊:

“爹,你们快点,我已经看到好几块石头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田埂上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张老汉拄着拐杖,走到东边的麦田边,蹲下身仔细查看刚种下的 “大粒饱”,手指轻轻拂过土壤,像是在抚摸自家的孩子。

老秦和李二跟着陈则宏学用新犁,犁头在土里 “沙沙” 作响,翻出的土垄又平又匀。

王吏员和刘吏员拿着账本,认真记录着每一项数据,时不时还会跟流民们聊聊农事,询问他们对新法子的看法。

太阳渐渐升高,金色的阳光洒在试验田上,给黑土镀上了一层暖意。

陈则宏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心里格外踏实 —— 他知道,化解众人的疑虑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用心照料这片试验田,让 “大粒饱” 顺利过冬,让轮作的粟米长出饱满的穗子,用实实在在的收成,给流民们一个安稳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