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谷雨（1/2）

谷雨刚过，东南亚的湿热季风便越过边境线，吹进了中缅边境的勐罕镇。镇子坐落在怒江支流旁，一边是中国境内错落有致的傣家竹楼，另一边是缅甸山区连绵的橡胶林，跨境公路像一条银色纽带，串联起两国村寨的烟火气息。李鄞站在华曜资本临时租用的项目办公室里，指尖划过墙上的项目规划图，耳边是窗外此起彼伏的泼水节余韵——这是他接手“中缅边境农产品跨境帮扶项目”的第三天。

“鄞哥，这是最新整理的项目资料，还有当地海关的初步对接记录。”陈宇推门进来，把一叠厚厚的文件放在桌上，额头上沾着细密的汗珠，“这边天气太顶了，才四月就快三十度，而且跨境业务是真复杂，光报关流程就比国内多了三道手续。”

林薇跟着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翻译好的缅甸文合同，眉头微蹙：“我刚和当地合作方‘勐远经贸’的负责人通了电话，他们提供的农产品收购价明显低于市场行情，说是为了‘扶持边境村民’，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而且他们拒绝提供具体的农户签约名单，只给了一个笼统的统计数字。”

李鄞拿起那份收购合同，目光落在“保底收购价”一栏。勐远经贸给出的咖啡豆收购价，比云南普洱地区的市场价低了近40%，比缅甸境内的收购价也低了25%。所谓“帮扶”，更像是低价掠夺。他想起出发前张总监的嘱托，语气凝重：“这个项目是国家‘兴边富民’计划的配套项目，华曜资本联合两家央企注资五千万，目的是搭建中缅农产品跨境交易平台，帮边境村民提升种植技术、拓宽销售渠道，不是让某些人借机敛财。”

项目资料显示，勐远经贸是中缅合资企业，中方股东是当地的富商刀世明，缅方股东则是缅甸掸邦的一个地方势力代表。项目启动三个月来，已完成两批咖啡豆和橡胶的跨境运输，报关金额合计一千两百万。但林薇从边境村寨走访得知，村民实际拿到的货款，远低于勐远经贸上报的收购价。

“明天我们去勐远经贸的收购站看看，顺便走访附近的村寨。”李鄞合上资料，脑海里已经开始梳理核查思路。没有幺幺柒的技术支持，他只能靠实地调研和数据分析寻找线索。

第二天一早，三人驱车前往勐罕镇郊的勐远经贸收购站。刚到门口，就看到几辆挂着缅甸车牌的卡车停在院内，工人们正忙着将袋装的咖啡豆搬上车。刀世明穿着一身傣式丝绸衫，带着几个随从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热情却疏离的笑容：“李经理，欢迎欢迎！早就听说你们要来，我特意安排了当地的特色美食，中午一定要尝尝我们的傣味烧烤。”

“多谢刀总，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了解收购情况，顺便和村民聊聊，就不麻烦你招待了。”李鄞婉拒了宴请，目光扫过那些正在装车的咖啡豆，“这些是今天收购的吗？能看看收购记录和付款凭证吗？”

刀世明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挥手让会计拿来账本：“当然可以，我们的账目都是公开透明的。你看，这是近一个月的收购记录，每一笔都有村民的签字，付款凭证也很齐全。”

李鄞翻看着账本，上面的收购数量、单价、金额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村民签字也密密麻麻。但他注意到，所有签字的笔迹都大同小异，而且付款凭证都是银行转账记录，收款账户却不是村民个人账户，而是一个名为“勐罕镇农产品合作社”的对公账户。“为什么货款要转到合作社账户，而不是直接付给村民？”他问道。

“村里的老人大多不会用银行卡，转到合作社统一发放更方便。”刀世明解释道，语气看似合理，却经不起推敲。

李鄞没有拆穿，而是提出要去仓库查看咖啡豆的品质。仓库里堆放的咖啡豆包装袋上，印着缅甸掸邦某农场的标识，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部分包装袋的封口有二次缝合的痕迹。“这些咖啡豆是从缅甸直接运过来的？还是在当地收购的？”他指着那些二次缝合的包装袋问道。

“主要是从缅甸农场收购的，当地村民种植的数量很少。”刀世明的回答，和林薇之前走访得到的信息完全不符——村民们说，自己种的咖啡豆都被勐远经贸低价收购了。

离开收购站后，三人驱车前往附近的曼掌村。刚进村口，就看到几个傣族村民坐在大青树下聊天，看到陌生车辆，眼神里带着警惕。林薇下车，用提前学的傣语打招呼，递上带来的水果，村民们的态度才渐渐缓和。

“你们是勐远经贸派来的吗？”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问道，语气里带着不满，“他们收我们的咖啡豆，一斤才给八块钱，说是市场价，可我儿子在普洱打工，说那边一斤能卖十三块！”

另一位中年村民接过话茬：“不仅价格低，付款还慢！上个月卖的咖啡豆，至今还没拿到钱，去合作社问，他们说钱还在勐远经贸那里，要等报关后才能结算。”

李鄞拿出笔记本，认真记录着村民的诉求。他发现，村民们都没有见过勐远经贸的正式收购合同，只有合作社出具的一张简易收据，上面既没有收购单价，也没有具体金额。“合作社是谁牵头成立的？”他问道。

“是刀世明的侄子当社长，说是帮我们维权，其实就是帮刀世明跑腿，我们根本不知道合作社的账目。”老人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

当天下午，三人又去了当地海关，调取了勐远经贸的报关记录。报关单显示，第一批出口的咖啡豆申报单价为每斤十五元，第二批为每斤十四点五元，远高于村民所说的八元收购价。这中间的差价，高达近七百万元，显然被勐远经贸截留了。

“不仅如此，我发现报关单上的货物重量，比勐远经贸账本上的收购重量多了近二十吨。”陈宇指着报关单上的数据，语气惊讶，“这多出来的货物，根本没有对应的收购记录，很可能是走私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