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北邙·叩玄天(1/2)

作者:一品烟客

身后那连接天地的枯荣风暴,如同薛九指燃烧生命最后的怒吼,在北漠昏黄的夜幕下持续咆哮了许久许久。那赤金与枯黄交织的毁灭之光,即使隔着数十里翻涌的风沙,依旧能刺痛沈砺的脊背,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薛爷爷用生命点燃的烽火,照亮了他逃亡的方向,也断绝了他回头的可能。他只能向前!背负着妹妹,背负着这份沉甸甸的、用血与火传递的薪火,朝着风沙深处那座若隐若现的、如同巨龙脊背般起伏的黑色山脉轮廓——北邙山,亡命狂奔!

薛九指注入他体内的那股精纯温和的力量,如同最后的余烬,支撑着他早已透支的身体。左臂的“蚀阳玉骨”在生死刺激下,本能地散发出微弱的冰火之力。冰意在灼热的荒漠夜晚带来一丝清凉,驱散着深入骨髓的疲惫;而那丝狂暴的金焱则在脚下爆发,让他在松软的沙地上每一步都能踏得更深,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

风沙如同恶鬼的嘶吼,不断试图将他吞噬。干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喉咙和肺腑。断掉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小腹被面具刀客重创的旧伤也在疯狂奔逃中隐隐作痛。背上的沈青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逾千钧。她微弱的呼吸吹拂着沈砺的后颈,是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不至于被无边的痛苦和悲伤淹没的锚点。

奔逃!不顾一切地奔逃!

他不敢停歇,不敢去想身后风暴平息后,那些恐怖的黑煞骑是否会重整旗鼓追来。他只能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压榨着薛九指留下的力量,压榨着蚀阳玉骨那不稳定、随时可能反噬的本能,朝着北方,朝着那座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显得巍峨险峻的黑色山脉冲刺!

当东方的天际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将无垠沙海染上一层冰冷的灰蓝色时,沈砺终于踉跄着冲出了最后一道巨大的沙丘。

脚下不再是松软滚烫的黄沙,而是坚硬、冰冷、布满黑色砾石的戈壁!狂风依旧呼啸,却少了几分沙尘的粘腻,多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而在他前方,一座巨大无比、通体漆黑、仿佛由整块亘古玄铁铸成的庞大山脉,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静静地横亘在天地之间!这就是北邙山!

山势险峻到了极点!陡峭的悬崖绝壁如同被巨斧劈开,直插云霄。怪石嶙峋,形态狰狞,在熹微的晨光中投下大片大片浓重的阴影。山体表面覆盖着深黑色的岩石,寸草不生,散发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只有极高处,隐约可见一些终年不化的积雪,在灰白天幕下闪烁着微弱的寒光。

整座山脉都笼罩在一层稀薄却挥之不去的灰色雾气之中,使得其轮廓显得模糊而神秘,更添几分拒人千里的冰冷与孤高。

玄天宗……就在这山中的某处?

沈砺的心猛地一沉。没有想象中的仙家气象,没有云雾缭绕的亭台楼阁,只有这扑面而来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孤绝与死寂!这真的是薛爷爷用生命指引他们来的地方吗?这山……真的有人能生存吗?

“呃……”背上的沈青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般的呻吟。

沈砺立刻将她小心地放下。青儿的小脸在冰冷的晨风中更显苍白,嘴唇干裂发紫,原本微弱的呼吸此刻变得时断时续,几乎难以察觉!她小小的身体冰凉刺骨,仿佛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

“青儿!青儿!”沈砺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他颤抖着手指去探她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试图将体内那微弱的气感渡入她体内,却发现如同泥牛入海,她那小小的经脉脆弱得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根本无法承受任何外来力量的刺激!

离开玄潭黑水后,青儿的状态就在持续恶化!北漠的极端环境,长途的颠簸逃亡,彻底耗尽了这具幼小身体最后的生机!

“不!青儿!坚持住!我们到了!我们到北邙了!”沈砺嘶哑地低吼着,声音带着哭腔。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座死寂的黑色巨山。

没有路了。或者说,路就在眼前——那陡峭得近乎垂直、布满尖锐黑色岩石的绝壁!这根本不是人能攀爬的地方!玄天宗在哪里?入口在哪里?薛爷爷最后的话语被风沙吞没,只留下了“北邙”、“玄天”几个字!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沈砺的心脏,比断骨的疼痛更加清晰。

就在这时,他左臂覆盖的“蚀阳玉骨”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针扎蚁噬般的刺痛!这痛楚并非来自反噬,更像是一种……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刺激的共鸣!

沈砺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左臂。只见那幽黑的骨甲之上,原本微弱紊乱的冰焰与金焱,此刻竟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摇曳、明灭不定!骨甲缝隙间,一丝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枯黄色气流,正缓缓渗出,与他自身的气感以及玉骨的力量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平衡。这是薛九指注入他体内的枯荣真力残余!

这股枯荣真力残余,此刻似乎正被北邙山散发出的某种无形力场所吸引、扰动!

沈砺心中一动,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涌现:薛爷爷的力量源自枯荣,与这北邙山,或者说与玄天宗必有联系!这玉骨上的枯荣之力残余,能否……指路?

他不再犹豫,强忍着玉骨传来的刺痛和全身的虚弱,集中全部精神,去感知左臂那股微弱却独特的枯荣气息。他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将自己几乎枯竭的气感,如同最细的丝线般,缠绕上那缕枯荣真力残余,然后……向着北邙山的方向,如同投石问路般,轻轻地“探”了出去!

“嗡……”

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感传来!那缕混合了自身气感、枯荣真力、玉骨冰火的气息,在触碰到北邙山那冰冷死寂的无形力场时,并没有被弹开或吞噬,反而像是水滴融入大海,又像是钥匙触碰到了锁芯!

一股微不可察的牵引感,从那座庞大死寂的山脉深处传来,指向……东北方向!

有门!

沈砺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他猛地背起气息奄奄的沈青,不顾左臂玉骨因强行催动力量而加剧的刺痛和裂纹的蔓延,跌跌撞撞地朝着那冥冥中牵引的方向冲去!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北邙山的险峻,远超沈砺的想象。所谓的“路”,不过是巨大山体裂缝间堆积的嶙峋怪石和陡峭的斜坡。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黑色的岩石坚硬冰冷,棱角锋利如刀。狂烈的山风在狭窄的裂缝中呼啸穿梭,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卷起的碎石打在脸上如同鞭子抽打。温度比荒漠戈壁更加酷寒,呵气成冰。

沈砺背着妹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绝壁上攀爬、挪移。左臂的蚀阳玉骨成了他攀爬最有力的支点,坚硬的骨爪能深深嵌入岩石缝隙,提供稳固的支撑。但每一次用力,骨甲上的裂纹似乎都在细微地扩张,渗出的淡金色血丝也更多了,那冰火之力在极寒环境下变得滞涩,时断时续。薛九指留下的枯荣真力残余,则像一盏微弱的指路灯,在他心神中持续地指向一个方向,成为他在迷宫中唯一的方向标。

他不敢停下来休息片刻。青儿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让他感觉那丝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干渴和饥饿如同跗骨之蛆,但他早已麻木。断掉的肋骨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他只能咬紧牙关,将痛苦和喉咙里的血腥味一同咽下。

渴了,就舔舐岩石缝隙里凝结的冰冷寒霜。饿了,只能强行忍耐。他像一头真正的荒漠孤狼,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对妹妹的执念,在绝境中挣扎前行。

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与黑夜在浓雾和绝壁的阴影中交替。沈砺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翻过了多少道险峻的山脊,穿过了多少条死寂的峡谷。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机械地移动。好几次,他险些失足坠入深不见底的渊壑,是左臂的玉骨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扣住岩壁,才堪堪稳住身形。

就在他感觉身体和精神都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薛九指留下的那缕枯荣真力残余的牵引感,骤然变得清晰而强烈!

同时,周围的环境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浓重的灰色雾气变得稀薄,前方豁然开朗。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道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断崖边缘!断崖对面,是更加高耸陡峭的黑色山壁,直插云霄,如同隔绝天地的屏障。

而在断崖的底部,他视线的正前方,紧贴着那面巨大绝壁的根部——

一座门!

一座巨大、古老、完全由青灰色巨石构筑而成的山门!

山门极其简朴,没有任何繁复的雕饰,甚至显得有些粗粝。它嵌在绝壁之中,与山体浑然一体,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此。门扉紧闭,材质非金非石,闪烁着一种内敛的、沉重的幽光。门楣中央,刻着一个巨大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圆形凹痕。那凹痕的线条流畅而玄奥,隐隐构成一个首尾相接、阴阳流转的图案,散发着一种古老、苍茫、隔绝尘世的冰冷气息。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让人心生渺小与敬畏,仿佛面对的是天地本身的门户。

山门两侧,是两株形态奇古到令人心悸的巨树。

左边一株,通体焦黑如炭,仿佛被天雷地火反复煅烧过千万年,只剩下扭曲虬结、毫无生机的枝干,散发着浓郁到极致的枯败与死寂之意。而右边一株,则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枝干树叶上覆盖着厚厚的、万年不化的玄冰,散发出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寒气息!一枯一荣?不!是枯寂与冰寒!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达到极致的能量,在这山门前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与对峙。

这里没有匾额,没有路标,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标识。只有这座门,这两棵树,以及那扑面而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与冰冷。

但沈砺心中无比确定——这就是玄天宗的山门!薛爷爷用命指引他们到来的地方!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早已枯竭的心田。他背着沈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断崖边缘陡峭的碎石坡,踉跄着扑到那巨大冰冷的山门之前!

“咚!”

膝盖重重地砸在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沈砺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沈青解下,让她依靠在自己怀中,用残破的衣物尽量裹紧她冰冷的小身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