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家史的重量(2/2)

他看向顾砚辞,目光如炬,话却仍是对着重孙说的:“是靠‘信’字。对合作伙伴讲信用,说一不二;对底下做事的人讲信义,不亏待;哪怕是对手,可以争,可以斗,但要有底线,有些事,不能做。”

顾念懵懂地点着头。顾砚辞的心却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祖父这番话,看似在教导孩子,又何尝不是说给他听?顾家几代浮沉,商海诡谲,祖父亲身经历过的明枪暗箭、背叛倾轧,恐怕远比这些轻描淡写的讲述残酷百倍。他能将这份家业守成并壮大,最后平稳交到自己父亲手中,所倚仗的,恐怕正是这份历经风雨后沉淀下来的“信”与“底线”。

“太爷爷,那……爸爸现在做的,也是顾家的生意吗?”顾念又问了,小手指了指顾砚辞。

顾长风看向脸色苍白的孙子,眼神复杂。半晌,他才缓缓道:“你爸爸做的,是顾家从来没做过的新鲜事。很难,也很了不起。”他没有过多评价顾砚辞的商业手腕或“新生”的成就,只是看着顾砚辞,语气深沉,“砚辞,你走的这条路,比我们老一辈当年,更难。盯着你的人更多,手段也更……层出不穷。你身体又这样。”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措辞:“我这辈子,见过太多人,在风浪里丢了本心,也见过有人,被一副病体拖垮了志气。你都不容易。但今天坐在这里,看到念念,听你媳妇儿说你这次闯过来了……爷爷心里,是踏实的。”

老人没有说更多赞扬或鼓励的话,但这份“踏实”,却比任何华丽的肯定都更重。这是历经沧桑的老人,对一个同样在荆棘路上跋涉的晚辈,最朴素的认可,也是对家族未来的某种放心。

顾砚辞喉头微哽,他望着祖父皱纹深刻却依旧睿智坚定的脸,那些因身体不适而带来的烦躁和无力感,那些深埋在心底、从不与人言的、对自身残缺的怨怼和对前路未知的隐忧,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温暖而粗糙的手轻轻抚过。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站着顾家几代人的积淀、教训和期望。他的身边,站着苏晚晚这样能与他生死与共的伴侣。他的面前,还有念念这样需要他守护和引领的未来。

这副残破的身体,或许是枷锁,但也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早、更深地体会了生命的脆弱与坚韧,责任的重量与守护的意义。

阳光静静地流淌在祖孙三人身上。顾念已经听不太懂太爷爷话里更深的意思,但他能感受到那份肃穆而温暖的气氛,乖乖地靠在太爷爷腿边,不再吵闹。

顾长风又断断续续地讲了些旧事,有些是趣闻,有些是教训。顾砚辞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声。他的身体依旧疲惫,骶神经的钝痛也未曾远离,但心境却奇异地变得平和而开阔。仿佛一场高烧,不仅烧退了病痛,也淬炼了某些更深层的东西。

当苏晚晚处理完事务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一老一小一病,三人静静待在满室阳光里,空气中流淌着无声的传承与安宁。

她放轻脚步,没有打扰。

顾长风看见她,点了点头,撑着扶手慢慢站起来:“晚晚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让砚辞好好休息。”他摸了摸顾念的头,“念念,扶太爷爷出去。”

“好!”顾念立刻爬起来,小手小心翼翼地搀住顾长风的手杖。

送走祖父和儿子,起居室重新安静下来。苏晚晚走到顾砚辞身边坐下,自然地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握住他的手。

“爷爷跟你说了很多?”她轻声问。

“嗯。”顾砚辞反握住她的手,指尖有了些暖意,“讲了些过去的事。”

“感觉怎么样?”

顾砚辞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窗外更远的天空,缓缓道:“像是……接受了一场洗礼。”

洗去了一些浮躁,沉淀下更多责任。也让他更加看清,自己走过的、以及将要走的路,在家族漫长的星河中,处于怎样的坐标。

苏晚晚看着他沉静的侧脸,没有再问。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将头轻轻靠在他未受伤的那侧肩膀上。

阳光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温柔地交融在一起。

家史的重量,不仅是荣耀与财富,更是教训、底线与传承。

它落在肩上或许沉重,却也能在迷茫时,化为指引前路的、沉静而恒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