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头发的伏笔(1/2)

傍晚五点,夕阳的余晖像一块逐渐冷却的烙铁,给“好味麻辣烫”脏兮兮的玻璃门涂上了一层黯淡的橘红色。店内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焦灼,一如我此刻的心绪。白日的闷热尚未完全散去,与后厨蒸腾出的、混杂着浓郁香料和油脂的气流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呼吸不畅的低压。

高峰期即将来临。我能感觉到,前台李强核对零钱的动作变得急促,后厨张大军调整灶火的声响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王姐已经停止了摘菜,转而紧张地关注着外卖接单平台的提示音,那“叮咚”、“叮咚”的声响,像一声声催促战斗的号角。孙阿姨沉默地穿梭在后厨与大厅之间,将一摞摞洗净的碗盘运送到指定位置,她那佝偻的背影,在这片山雨欲来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渺小而无助。

我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着,与这片混乱的忙碌形成奇异的同步。就是今晚了。我绘制的那张“人心图谱”,即将迎来第一次实战检验。目标,是那位被我标记为“挑剔监督型”、曾因汤味不正而拂袖离去的周老师。但计划,需要一个小小的“变奏”——一个更合适的“推手”意外地出现了。

我依旧扮演着那个沉默寡言、勤恳顺从的杂工。擦拭着最后几张桌子,将醋瓶、辣椒罐摆放得一丝不苟,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门口涌动的身影。

就在我凝神等待之际,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怯生生地推开了店门。是前几天来找兼职的那个实习生小妹,小杨。她今天换了一身略显宽大的职业套装,脸上依旧带着初入社会的青涩与忐忑,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找到工作的光亮。

她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真诚而略带感激的笑容,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我也回以一个温和的眼神。她找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小声地点了一份最便宜的清汤麻辣烫,然后从随身的大帆布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文件夹,埋头看了起来。

她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中漾开一圈涟漪。她是一个见证者,一个与我有过善意连接的、相对客观的旁观者。她的存在,会让接下来发生的“意外”,显得更加真实,更具说服力。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助力。

然而,周老师的身影并未如预期般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理想”的目标。

一位穿着笔挺藏蓝色西装、打着暗红色条纹领带的中年男士走了进来。他腋下夹着一个皮质公文包,手腕上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机械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长期处于决策位置所养成的、不怒自威的严肃表情。他的目光锐利,进门后先是快速扫视了一圈店堂环境,眉头立刻习惯性地蹙起,对这里的油腻和嘈杂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效率优先型”的外表,“品质监督型”的内核。我立刻在心中做出了判断。这类职场精英,时间观念极强,对效率和品质有着双重苛刻要求,同时,他们也是最不能容忍瑕疵、维权意识极强的群体。一旦触怒他们,其反弹的力度和造成的负面影响,远超普通顾客。他就是那个比周老师更完美的“放大器”。

就是他了。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店内这污浊的空气和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一同压入肺腑深处。计划的齿轮,开始无声而精准地啮合。

我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穿梭在桌椅之间,收拾着上一拨客人留下的残局。但我的步伐、我的节奏,都经过精心的计算,确保当那位西装男士点完餐,走向取餐口时,我会“恰好”在那里帮忙传递餐盘。

李强在前台喊了一声:“二号桌,麻辣烫好了!”

张大军在后厨应和着,将盛满的碗放在传递窗口。

时机到了。

我的右手,如同最灵巧的魔术师,借着身体遮挡视线,指尖悄然从围裙口袋里夹出了那根准备多时的、微微卷曲的深色头发。这根头发,我精心挑选过,长度、颜色都与张大军和王姐的有些相似,但又略有不同,足以引发猜疑,却难以立刻锁定来源。

我的左手,则自然地伸向窗口,端起了那碗属于西装男士、红油滚滚、香气(或者说腻气)扑鼻的麻辣烫。就在双手交接,碗身略微倾斜,视线最容易产生盲区的百分之一秒里,右手指尖轻弹,那根头发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精准地飘落下去,悄无声息地半浸在浓稠的汤液里,被几根豆芽和一片午餐肉半遮半掩。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颤动,没有一刻不该有的停顿。我的心跳在那一刹那甚至没有加速,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端着这碗承载着“意外”的麻辣烫,步履平稳地走向二号桌。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谄媚,也无慌张,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我将碗放在西装男士面前,声音平淡无波:“您的麻辣烫,请慢用。”

他点了点头,注意力似乎还集中在手机屏幕上,手指飞快地敲打着什么。

我转身,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假装整理旁边桌子的调料瓶,用眼角的余光,牢牢锁定着他的动作。

他放下了手机,拿起了桌上的筷子。他似乎有些饿,并没有像周老师那样先审视一番,而是直接伸向碗中,夹起一筷子混合着汤汁的粉丝和蔬菜,吹了吹气,便往嘴里送去——

就在那一瞬间!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筷子停在唇边,他的目光凝固了,死死地盯着筷子上缠绕的、那根不属于食物的、刺眼的深色异物。他脸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绷紧,原本只是微蹙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中的厌恶和惊怒如同实质的火焰般喷射出来。

“砰!”

他猛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调料罐都跳了一下。这声响如同一个休止符,瞬间切断了店内所有的嘈杂。王姐停止了念叨,李强从账本上抬起头,后厨的张大军也探出了脑袋,就连一直埋头看文件的小杨,也受惊般地抬起了头,望向这边。

“这!是!什!么!东!西!”西装男士的声音并不算特别高昂,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冰冷的、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他用指尖,极其嫌恶地,从粉丝中拎起了那根头发,将它高高提起,展示给所有被惊动的人看。

那根头发,在傍晚昏暗的灯光下,黏连着红色的油汤,微微晃动着,像一条丑陋的、宣告审判的旗帜。

王姐的脸色“唰”一下白了,她几乎是扑了过来,语无伦次地道歉:“对、对不起!先生!实在对不起!这……这肯定是意外,意外!我们店卫生一直很好的!我、我给您免单!马上给您重做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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