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隐忍的摸底(2/2)
“谢了哥们儿。”他冲我笑笑,“叫我小张就行,这片儿就我跑得最勤。”
“应该的,你们跑外卖也辛苦。”我低声回应,语气诚恳。
短短几句话,一个初步的友善印象就建立了。小张这样的外卖员,是连接店铺和外部世界的毛细血管,他们能听到顾客最直接的抱怨,也知道周边商圈最新的动态。这条线,未来或许能成为我散布消息、或是收集反馈的隐秘渠道。
晚市时分,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者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六十多岁,衣着整洁,甚至有些过分讲究。
“李老板,老规矩,菜多煮一会儿,汤要烫,辣椒油只要一小勺,不要蒜泥。”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好嘞周老师!您里边坐!”李强在前台的声音都透着一股额外的热情。
这位周老师显然是常客,而且是个极其注重细节、对口味有严格标准的顾客。他坐在靠近厨房通道的位置,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每次动筷子前,都会先审视一下碗里的食材,闻一闻味道,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始吃。他的存在,就像一台高精度的品控仪器。如果能让他对店铺的卫生或口味产生质疑,其影响力将远超普通顾客的十句差评。我默默地将他的样貌和习惯记在了心里。
在李强出去抽烟的时间,我借口倒垃圾,也走到了后门的小巷。垃圾箱就在隔壁烟酒店的后门旁边。烟酒店老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摇着蒲扇乘凉,脚边趴着一只懒洋洋的黄狗。
我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没有回应,只是打量了我几眼。
第二次,我再去倒垃圾时,看到他正费力地把一箱矿泉水搬进店里。我放下垃圾桶,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帮他抬了一把。
“谢谢啊,小伙子。”他这次开口了,语气缓和了不少,“新来隔壁的?”
“嗯,在麻辣烫店帮忙。”我简短地回答。
“哦,老李那儿啊。”他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没再多说,只是递给我一根烟。
我摆手示意不会,他也没勉强。这根烟是一个信号,代表初步的接纳。邻里关系,尤其是对李强夫妻不满的邻居,在未来我实施“搅局”计划时,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当有潜在接手人来看店时,一位隔壁老板“无意”中透露的关于店铺“麻烦”多的信息,会比我的刻意安排更具说服力。
时间就在这种紧张的忙碌和缜密的观察中流逝。晚上九点,最后一拨客人离开,喧嚣了一天的店铺终于安静下来。地面狼藉,桌上堆满残羹冷炙,后厨更是杯盘狼藉,如同战后废墟。
“新来的,把这些都收拾干净再下班!”王姐撂下一句话,就和李强开始在前台清点一天的流水。张大军早已脱下汗湿的工装,溜之大吉。孙阿姨还在和最后一座“碗碟山”搏斗。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抹布,开始清理桌面,将垃圾归拢,将椅子倒扣在桌上以便扫地。酸臭的残汤、黏腻的油污沾在手上,但我动作稳定,没有一丝不耐。我知道,这是“隐忍”的一部分,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清理一张桌子时,我看到了周老师刚才坐的位置。他的碗里剩下不少,尤其是豆芽和青菜,似乎根本没有动过。这和他要求“多煮一会儿”的习惯不符。是今天的火候还是不对?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不新鲜的气息?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信号。
当我终于拖完最后一遍地,清洗完所有工具,时间已近晚上十一点。王姐和李强早已数完钱,不知去向。只有孙阿姨还在做最后的收尾,她颤巍巍地提着两大袋垃圾往后门走。
我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垃圾袋:“孙姨,我来吧,天晚了,您小心点。”
孙阿姨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两个字:“……谢谢。”
我提着垃圾走向后巷,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驱散了一些后厨的闷热和污浊之气。扔完垃圾,我站在昏暗的巷口,回望那扇挂着“好味麻辣烫”招牌的门脸。它在此刻显得如此普通,甚至有些破败。
第一天的“潜伏”结束了。我成功地融入了背景,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并且初步摸清了这里的运作规律、人际关系弱点,还埋下了几条可能的暗线。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但不知为何,当我回想起孙阿姨那声微弱的“谢谢”,回想起周老师那碗剩下的青菜,一种复杂的情绪悄然滋生。这情绪无关后悔,更像是一种……清醒的冰冷。我正一步步地将自己设计的钉子,楔入这个看似稳固实则千疮百孔的系统里。我知道它们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引发崩塌。
只是,当崩塌真正来临的那一刻,被卷入其中的,真的只有李强和王姐这对贪婪的夫妻吗?孙阿姨那声“谢谢”,会不会成为未来某个夜里,拷问我内心的回响?
我深吸一口带着垃圾酸腐气的夜风,将这些杂念压下。路是自己选的,既然钻进了黑暗,就不能再畏惧弄脏双手。
转身,融入更深的夜色之中。我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一道沉默的刃,等待着出鞘的时机。摸底结束,下一步,就是亮出“暗刃”的第一击了。而那根早已准备好的头发,正安静地躺在我的口袋里,等待着它登台的“意外”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