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督导的“诱惑”(2/2)
更重要的是,我隐隐有种感觉,那个神秘的“沉静客”,似乎与这条街、这家店有着某种未明的联系。在彻底弄清楚之前,我不能轻易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我表面上按照对郑明的承诺,开始有意识地“培养”接手人。我将更多日常事务性的工作交给小王去协调,让他学习处理简单的客诉和排班冲突。我也偶尔会让小张尝试独立负责一些小物料的采购和登记,锻炼他的胆量和细致。
但我真正的重心,依旧放在巩固我对这家店的绝对掌控上。
我对李姐的掌控,进入了更微妙的阶段。鉴于她之前的表现和家庭压力,我采取了“限制使用,给予出路”的策略。我将收银和核心账目完全剥离,由我自己直接掌控,只让她负责煮烫区的管理和部分食材的初步验收,断绝了她经济上做手脚的可能。但同时,我正式将“新品小吃研发和推广”的职责交给了她,并设立了与之挂钩的、比基础绩效更具吸引力的专项奖励。这既是对她能力的某种利用,也是给她一个通过正当渠道增加收入的明确路径。她对此没有表现出抗拒,甚至隐隐有些投入,或许是在现实的压迫下,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而对小王和小张,我则继续施恩,巩固他们的忠诚。在小张母亲后续的治疗费用上,我以“门店互助金”的名义,又提供了一笔小额无息借款。对小王,我则开始传授他一些更深入的数据分析方法和简单的管理技巧,让他感觉到被重视和培养。
我知道,这种平衡是脆弱的。但只要核心利益(店铺生存和我的权威)不受威胁,这种脆弱的平衡就能维持下去。
就在我以为可以按部就班地推进计划时,一个雨夜,发生了一件看似微不足道、却在我心中掀起波澜的小事。
那晚雨下得很大,街上行人稀少。临近打烊,一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老乞丐拄着木棍,端着破碗蹒跚进来,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们,伸出肮脏的手。
小张心生怜悯,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叮当一声放进乞丐的碗里。
那乞丐拿起硬币,对着灯光眯眼看了看,脸上非但没有感激,反而瞬间堆满了鄙夷和怒气,他猛地将硬币扔在地上,用沙哑的嗓音骂道:“一毛钱?打发要饭的呢?!老子不要!”说着,还想往店里闯,似乎想讨要更多。
小王脾气冲,见状就要上前理论。我拦住了他。
我看着地上那枚滚落的一毛钱硬币,又看看眼前这个因为被“轻视”而愤怒的乞丐,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曾依靠“食卦”窥探人心欲望,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却最终一败涂地。而眼前这个最底层的乞丐,却在用他最直接的方式,表演着他的“欲望”和“不满”——他嫌弃施舍太少,他渴望更多。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小王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收拾,准备打烊。那乞丐骂骂咧咧了几句,见我们不再理会,才悻悻地转身,拄着棍子消失在门外的雨幕中。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借着店内透出的灯光和偶尔划过的车灯,我清晰地看到,他那只扶着破碗的、脏兮兮的手腕上,戴着一块与周身落魄格格不入的、款式虽旧却明显价值不菲的机械手表,而他蹒跚迈出的脚下,那双看似破烂的运动鞋边沿,隐约露出一个知名品牌的logo。
那一刻,我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不是因为他可能是个“假乞丐”,而是因为这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伪装,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我自己,也照见了曾经我相信的“食卦”是何等可笑。
人皆在表演。在不同的舞台,戴着不同的面具,为了不同的目的。我所依仗的、能窥探食物气息中欲望的异能,究其根本,也只是在解读一场场或精致或拙劣的表演。而真实,从来都隐藏在表演之下,需要更冷静的观察,更缜密的逻辑,更深刻的人性洞察,才能偶尔触及。
所谓的卦象,或许能看到表象的欲望,却永远看不透人心底层复杂的动机和严密的伪装。过去的我,太过依赖这种捷径,以至于迷失在由各种表演构建的虚妄世界里,忽略了最基本的真实。
雨还在下。我弯腰捡起那枚被丢弃的一毛钱硬币,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我回头,看了看在灯火通明、飘散着食物暖香的店里忙碌的几人,又看了看门外冰冷、潮湿、充满不确定性的黑夜。
督导的诱惑,依旧存在。
但脚下的路,似乎因为这场雨和那个乞丐,变得更加清晰了。
我握紧了那枚硬币。
有些路,终究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