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离省卦(1/2)

紫檀木食盒已经被我移到了顶层办公室里间,那个只属于我的私人空间。它静静地躺在一张花梨木茶台的中央,像一座沉默的祭坛,供奉着那三串来自北方的、晶莹剔透的“信物”。办公室里间的光线被我刻意调暗,只留一盏孤零零的落地灯,在食盒上方投下一圈昏黄而温暖的光晕,仿佛舞台的追光,聚焦着这决定命运走向的关键道具。

窗外,省城的夜色依旧璀璨,那条蜿蜒的光带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流淌。但此刻在我眼中,这片由我一手打造、逐渐掌控的疆域,似乎突然失去了几分吸引力。我的目光,我的思绪,都被那食盒,以及它所代表的、北方那座庞大而古老的帝都牢牢牵引。一种久违的、混合着兴奋、警惕与强烈征服欲的情绪,在我胸腔里悄然滋生,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前地壳下涌动的岩浆。

李菩提和李经理已经被我屏退。我需要绝对的安静,来进行这场只关乎我一人,也决定“观澜”未来命运的“问卦”。

我没有选择在“数据心脏”那充满未来感的环境里进行。那里属于理性的、可量化的商业博弈。而此刻,我需要面对的,是更加幽微难测的人心、权势与气运的纠缠,这需要一种更古老、更贴近本源的仪式感。

我走到靠墙的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前,这上面摆放的并非商业书籍,而是我多年来搜集的各类古籍、地方志、以及一些关于传统术数的孤本残卷。在书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取下一个长方形的紫檀木匣,与那食盒的材质相得益彰,只是色泽更为深沉。打开木匣,里面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法器,只有三样简单到极致的东西:

一束用红丝线精心捆扎、色泽暗黄、散发着干燥草木清香的蓍草茎,共五十根,这是最古老的占卜媒介之一,相传源自《周易》本源。

一方色泽沉静、触手冰凉如水的墨玉卦盘,盘面光滑如镜,边缘刻着模糊难辨的先天八卦方位。

还有一本纸页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线装小册,是我早年偶然所得的一本无名氏所着的《卜筮心要》,里面没有神通广大的秘诀,只有一些关于静心、诚意、感应天地的朴素道理。

我将这三样东西轻轻放在茶台上,与那紫檀食盒并列。然后,我走到房间角落的一个小巧的博古架前,从上面取下一只造型古拙的狻猊香炉和一小盒上好的沉水香片。点燃香片,看着一缕青烟从狻猊口中袅袅吐出,那醇厚、宁神、带着一丝甜意的香气缓缓弥漫开来,逐渐驱散了房间里新装修带来的最后一丝化学气味,也仿佛涤荡着我内心翻涌的杂念。

净手,焚香,凝神。这不是迷信,而是一种心理上的“格式化”,一种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敏锐、最专注频率的必要准备。如同顶尖的品酒师在品鉴前需要清洁味蕾,我需要一个绝对澄澈的心境,来解读那来自冥冥之中的“卦象”。

我席地而坐,坐在茶台前的蒲团上,背部自然挺直,双手轻轻放在膝上。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在吸纳那沉香的宁和,每一次呼气都仿佛在排出内心的浮躁与得失计较。脑海中,关于省城的一切——数据、报表、竞争对手、正在推进的项目——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意念,一个简单而沉重的问题:

“此行北上,入京,吉凶如何?利在何方,弊在何处?”

这个问题,我没有诉之于口,只是在心中反复默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等待着来自水底的、无形的回响。

感觉心神已然沉淀,如同一杯浊水终于澄清。我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落在那一束蓍草上。我没有采用后世简化的三枚铜钱法,而是决定遵循最古老、也最耗费心神的“大衍筮法”。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与修行。

我解开红丝线,将那五十根蓍草茎握在手中。它们的触感干燥而略带韧性,带着植物特有的生命印记。按照《系辞》所载的“分二、挂一、揲四、归奇”的繁琐步骤,我开始了一次次的分割、计数、归类。我的动作缓慢而庄重,每一个步骤都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手指与蓍草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与香炉中青烟笔直上升的轨迹,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这不是数学计算,而是一种与某种更深层“秩序”的连接。我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这具躯壳,悬浮于空,冷静地观察着每一次分合背后所蕴含的数的变化,感受着那看似随机排列组合之下,隐隐流动的规律性。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窗外城市的喧嚣被厚厚的玻璃隔绝,房间里只有我平稳的呼吸声、蓍草摩擦声,以及那仿佛凝固在空中的沉香气息。额角,有细微的汗珠渗出,并非因为劳累,而是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消耗。

终于,经过十八次复杂的变化演绎,最终的卦象,在我面前清晰地呈现出来。

我看着那由蓍草代表的阴阳爻象,在墨玉卦盘上组合成的图形,瞳孔微微收缩。

「风雷益」。

卦象清晰无比:上卦为巽,为风;下卦为震,为雷。风雷激荡,相互助长,声势愈壮。

“益卦。利有攸往,利涉大川。”《周易》中的卦辞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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