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建国的旧案卷宗(1/2)

夜深了。

市局大楼大部分窗户都已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像城市夜幕上几颗固执的星。刑侦支队的小会议室就是其中之一。

窗户关着,隔绝了外面城市的喧嚣,但室内的空气却比窗外更加沉闷。烟雾和茶水的蒸汽混合在一起,缓缓升腾,在日光灯惨白的光线下扭曲变形,如同此刻萦绕在两人心头的重重迷雾。

会议桌被临时改成了档案摊放处。十几册厚厚的、纸张已然泛黄卷边的卷宗,像一座沉默的矮山,堆放在桌子中央。旁边散落着几个证据袋,里面装着当年案发现场照片的复印件,色彩失真,却依然带着穿透时光的血腥冲击力。一个老旧的笔记本摊开着,字迹刚劲有力,是陈建国年轻时的笔迹。

林宸和陈建国相对而坐,两人中间隔着这座“纸山”。烟灰缸已经满了,陈建国又换了一个一次性的纸杯全当烟灰缸,里面又积了小半杯烟蒂。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锐利,仿佛要透过这些发黄的纸张,看穿十五年前的真相,以及如今那个模仿者的鬼蜮伎俩。

林宸面前则摊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上面已经用不同颜色的笔记录了大量要点、箭头和问号。他手边放着一杯清水,偶尔喝一口,目光快速地在卷宗、照片和自己的笔记之间移动,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行的处理器,疯狂地摄入、比对、分析着海量的信息。

他们已经在这里枯坐了将近六个小时。

从技术队那边传来关于合成麝香和新火柴梗的确认消息后,陈建国心里最后一点关于“冤案”的疑虑也被彻底打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冷静。他几乎是以一种破釜沉舟的姿态,从档案室最深处的铁柜里,调出了所有关于“红绳悬尸案”的原始材料。

他要重新走进那个他以为早已彻底告别、封存于记忆深处的噩梦现场。而这一次,他不仅要面对过去的自己,更要从中找出那个胆敢亵渎、模仿并挑衅他的混蛋的蛛丝马迹。

“这是当年最早的现场勘查报告,”陈建国抽出一本最厚的卷宗,手指拂过封面上略微模糊的案卷编号,声音因为长时间吸烟和说话而更加沙哑,“每一个细节都在这里了。门窗完好,无强行闯入痕迹,推断是熟人作案,或者凶手以某种方式骗开了门。”

林宸接过,快速浏览着那些用冷静、客观的专业术语描述的惨状:“……尸体仰卧,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左手握一老旧火柴盒,品牌为‘双喜’,内剩三根火柴。双侧手腕被红色棉线缠绕各五圈,打结方式特殊。红线另一端呈放射状缠绕固定于周围家具……地面有白色粉末绘制的非标准符号三个,经化验主要为碳酸钙(粉笔灰)及多种植物香料粉末混合物……”

文字是冰冷的,但结合旁边那些放大的现场照片,却足以在脑海中构建出当年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林宸特别注意了一下那些绳结的特写照片和警方的绘图解析,确实如赵思妍所说,复杂而古怪,带着一种古老的、近乎巫术的气息。

“这个绳结,”林宸指着照片问,“当年查清楚来源了吗?”

陈建国吐出一口烟,摇了摇头:“查了,走访了很多民俗专家、老手艺人,甚至一些搞神秘学的,说法很多,有的说是某种失传的渔网结,有的说是过去木匠用来标记的特殊结,还有的说是某些地方民间法术里用来‘捆魂’的……莫衷一是。最后也没能确定一个最权威的来源。凶手孙鹏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说是梦里神仙教的,依样画葫芦。”

“梦里神仙教的……”林宸重复了一遍这个荒诞的动机,眉头微蹙。这种无法溯源的细节,恰恰是最难被完美模仿的。现在的这个模仿者,又是从哪里学会这种复杂绳结的打法?是通过研究当年可能泄露出去的资料?还是ta另有渠道?

“还有这些符号,”陈建国又翻到另一页,上面是警方临摹下来的地面符号,歪歪扭扭,像某种抽象的儿童画,又像原始的符文,“也一样,找不到明确的出处和含义。孙鹏同样解释为梦中所授。”

林宸看着那些符号,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陈队,当年孙鹏认罪时,他是如何准确描述这些未公开的细节的?比如绳结的具体缠绕顺序,符号的具体形状?”

陈建国深吸了一口烟,眼神飘向窗外浓重的夜色,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审讯过程很长,很艰难。一开始他矢口否认,后来证据一点点摆出来,他的心理防线才开始崩溃。但说到这些细节时,他表现得……很顺从,甚至有点急切。几乎是只要我们问,他就能答上来,而且描述得非常具体,比如红线先绕手腕几圈,怎么穿过去,再怎么拉紧,符号的第一笔从哪里起笔,往哪个方向画……详细得令人吃惊。当时我们都认为,这恰恰证明了他就是真凶,因为只有亲手布置现场的人,才能记得如此清晰。”

“他有没有可能……是看到了某些资料?”林宸谨慎地问。

“绝无可能!”陈建国回答得斩钉截铁,“案卷细节在当时是绝对保密的!尤其是这些核心的、带有仪式感的细节,为了防止模仿犯罪,对外严格封锁消息。他一个被严格控制着的嫌疑人,怎么可能看得到?”

林宸点点头,不再追问,但心里却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疑点。孙鹏的描述过于顺畅和详细了,详细得……有点像背诵?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他对自己的“作品”记忆深刻。

时间在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低声讨论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城市彻底安静下来。

他们一页页地重读当年的询问笔录,审视每一张物证照片,核对每一份鉴定报告。林宸像是海绵一样吸收着所有信息,试图将自己代入十五年前那个凶手的视角,去理解他当时的心理状态和行为逻辑。同时,他更要跳出这个框架,以今天这个模仿者的思维模式,去思考如何完美复刻这一切。

“模仿的难点在哪里?”林宸像是在问陈建国,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仅仅是手法和道具的复制,更重要的是……神似。要理解当年那个凶手某种扭曲的‘创作意图’。”

陈建国愣了一下,似乎没太明白“创作意图”这个词用在杀人犯身上的含义。

林宸进一步解释:“比如说,为什么是红绳?为什么是五圈?为什么是这种特殊的打结方式?为什么要把另一端系在家具上?为什么是火柴盒?为什么是这三个符号?这些选择,对于当年的孙鹏来说,可能源于他那个荒诞的梦,具有某种特定的、对他而言有意义的逻辑。而今天的模仿者,如果想要真正‘完美’复刻,ta是否需要理解,甚至认同这种逻辑?还是说,ta仅仅是在机械地复制外表?”

这个问题让陈建国陷入了沉思。他当年追求的是证据链,是凶手的认罪伏法,对于凶手那套荒诞的“梦中心灵”逻辑,他并未深究,只将其归为凶手的疯癫。

“还有情绪,”林宸继续道,目光扫过照片上死者惊恐扭曲的脸,“当年的现场,虽然布置诡异,但挣扎痕迹明显,说明过程并非完全平静。凶手在行凶和布置现场时,是带着一种怎样的情绪?愤怒?恐惧?还是某种病态的兴奋和虔诚?模仿者能否复制这种情绪?或者说,ta是否需要复制这种情绪?”

他拿起两张照片,一张是十五年前的,一张是今天早上拍的,并排放在一起:“您看,虽然整体布置极其相似,但感觉上,有没有微妙的差异?”

陈建国凑近了,眯起眼睛,仔细对比。看了许久,他猛地一拍大腿:“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当年的现场,虽然也乱也诡异,但感觉……更‘生猛’一点?对,就是生猛!挣扎更剧烈,东西摔得更散,血迹喷溅也更……更毫无章法。而今天这个现场……”

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东西也倒了,也乱了,但仔细看,倒下的位置、散落的范围,好像都……都挺有‘分寸’?甚至有点……刻意?对,刻意!”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都是一振!

模仿者或许可以复制道具和手法,但似乎无法完全复制当年凶手那种夹杂着恐慌、愤怒和疯癫的临场情绪!ta显得更冷静,更控制,更像一个事后精心还原场景的“导演”或“道具师”!

“这是一个突破点!”林宸立刻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这一点,“模仿者可能更注重形式的‘像’,而忽略了内在情绪的一致性。或者说,ta根本不在乎内在情绪,ta的目的不在于‘体验’或‘重现’当年的犯罪过程,而在于‘展示’这个结果本身——展示给特定的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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