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细微的偏差(1/2)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也最是熬人。

刑侦支队那间小会议室的灯光,像一枚固执的钉子,楔在城市昏昏欲睡的轮廓中。烟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几乎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

陈建国刚刚放下打给现场同事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似乎还萦绕在耳边。他吩咐了下去,让留守的技术员立刻重点勘查新案发现场阳台门附近的地砖缝隙,寻找任何可能的微量残留,就像十五年前那份几乎被遗忘的记录里提到的那样。

命令下达了,但结果需要等待。这种等待,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漫长和磨人。

电话刚一挂断,会议室里就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默。之前那种埋头卷宗、激烈讨论的热度骤然降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尖锐、更加紧绷的期待和不安。陈建国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目光有些发直,盯着那堆泛黄的卷宗,仿佛想用目光把它们烧穿,看清里面是否还隐藏着其他被岁月掩埋的秘密。

那份关于“非死者血迹”的记录,像一根细小的毒刺,扎进了他坚守了十五年的信念里。虽然不致命,却带来了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刺痛和怀疑。当年为什么会忽略?是单纯的疏忽,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这个模仿者,又是如何得知这一点的?

林宸能感受到陈建国情绪的波动,但他没有出言安慰。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对比工作上。既然发现了第一个可能的“偏差”(那处被遗忘的血迹记录),那么很可能还存在第二个、第三个。

模仿终究是模仿。就像临摹名画,技艺再高超的画师,也会在不经意间留下属于自己的笔触习惯,或者对原作产生某种误解。而这些微小的差异,就是破局的关键。

他需要更极致的专注,更变态的细致。

他再次将新旧两份现场勘查报告的复印件并排铺开,左手边是十五年前的,右手边是今天的。旁边摊开着放大的现场照片,一旧一新,如同跨越时空的双胞胎,却又隐隐透着说不出的异样感。

他不再满足于浏览文字描述,而是开始进行像素级的比对。

“陈队,”林宸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麻烦您,再帮我回忆一下,当年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民警,或者最早进入现场的勘查人员,有没有提到过某种……特别的气味?除了血腥味和那种香料味之外?”

陈建国从沉思中被拉回,愣了一下,用力吸了口烟,仔细回想:“特别的气味?……过去太久了,报告里没写,我印象里……好像没有。怎么?今天现场有别的味道?”

“报告里也没写。”林宸指着今天的技术报告,“但是,您还记得吗?我们刚进去的时候,除了血腥味和那种奇怪的香,是不是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类似漂白剂或者某种强效清洁剂的味道?非常微弱,混在别的味道里,几乎闻不出来。”

陈建国眯起眼,努力回忆今早进入现场时的第一印象。被林宸这么一提醒,他似乎也捕捉到了一丝模糊的记忆碎片:“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很淡,不注意根本闻不到。你觉得这有问题?”

“死因是锐器伤,失血量大,但现场并没有需要大量清洗的血污区域。为什么会有清洁剂的味道?”林宸沉吟道,“而且,结合死者异常干净的脚底……会不会是凶手在离开前,刻意清理过某些区域?比如,他自己可能不小心踩到了血迹?或者……处理过某些他不想留下的痕迹?”

这个推测让陈建国精神一振!如果模仿者在事后进行了清理,那就意味着他并非如鬼神般来去无踪,他也会紧张,也会犯错!那么清理过程中,就很有可能留下新的破绽!

“等天亮了,让技术队带着多波段光源和鲁米诺再去彻底过一遍!”陈建国立刻记下这一点。

林宸点点头,目光又回到了照片上。他拿起一个高倍放大镜,开始比对那些绳结的特写。

红绳的缠绕方式,从宏观上看,几乎一模一样。那种复杂古怪的样式,绝非普通人能随手打出。

但是……

林宸看了很久很久,眼睛因为过度专注而微微发酸。他反复比对两张照片里绳结的每一个转折、每一个穿插、每一个收紧的线头。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陈队,您来看这个结。”林宸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陈建国立刻凑过去,顺着林宸手指的方向,透过放大镜看着照片上死者右手腕上的那个绳结特写。

“看出什么了吗?”陈建国看了半天,没觉得和记忆里有什么不同。

“看这里,”林宸的指尖点着绳结核心处的一个细微的穿插点,“原版的绳结,这一股红绳是从下面穿上去,压过另一股,再回绕。而模仿者打的这个结,这一股是从上面穿下来,被另一股压住,再回绕。”

陈建国瞪大了眼睛,几乎把脸贴到了照片上,来回对比着新旧两张照片。

果然!

虽然整体形态极其相似,但在最核心的编织逻辑上,存在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镜像”般的颠倒!

就像一个习惯用右手的人和一个习惯用左手的人,模仿同一个复杂的动作,最终成品看起来一样,但发力的起始点和顺序可能是相反的!

“这……这能说明什么?”陈建国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可能说明很多问题。”林宸放下放大镜,眼神锐利如刀,“第一,模仿者并非直接师从当年凶手的‘亲传’,而是通过研究二维的照片资料学习的。照片是平面的,无法完全展现立体绳结每一步的编织顺序,他只能靠推测和模仿外形,所以在最核心的步骤上,出现了方向性的理解错误。”

“第二,”林宸继续推测,语气越来越肯定,“这可能暗示了模仿者本人的某种习惯特征。比如,他可能是个左撇子?或者,他在学习模仿时,无意识地将自己的习惯代入了进去?这种核心步骤的颠倒,往往与操作者的本能习惯有关。”

左撇子?陈建国猛地想起,当年的凶手孙鹏,是个右撇子!这一点在当年的审讯记录和物证分析里都有体现!

又一个偏差!一个极其重要、极具指向性的偏差!

“还有这里。”林宸仿佛找到了感觉,又迅速指向照片中死者胸前握着的那个火柴盒,“原版照片里,火柴盒上的‘双喜’字样,是正对着死者下巴方向的。而模仿者摆放的这个,‘双喜’字样微微偏向了他的左侧,大概偏离了十五度左右。”

陈建国赶紧对比,再次确认了这个细微的差异。如果不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用最苛刻的标准去比对,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又是为什么?随意放的?”

“不像。”林宸摇头,“模仿者连绳结这种细节都力求完美,会随意摆放这么重要的标志性道具吗?更可能是……他在放置时,视角和我们观察照片的视角有细微差别?或者,他当时所处的光线环境、心理状态,导致他无意识地做出了这点微调?”

这些偏差,每一个都微小得近乎微不足道,但组合在一起,却清晰地勾勒出一个结论:模仿者并非幽灵,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习惯,会犯错误,会有理解上的偏差,会有无意识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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