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陌生的凝视(2/2)
喂饭是一项极其需要耐心的工作。母亲会小心翼翼地吹凉勺子里的粥,递到女儿嘴边,轻声哄着:“粥粥,张嘴,吃点东西好不好?”何粥粥的反应迟钝得让人心焦。她可能久久没有反应,任由粥饭变凉;也可能在勺子触碰到嘴唇时,因为不适或莫名的烦躁,突然抬起笨拙的手,一把推开。温热的粥有时会洒出来,弄脏她的衣服和母亲的手。她会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带着不满的咿呀声,眉头皱起,像个无法用语言表达需求的婴儿。
母亲脸上的笑容,从一开始强装的自然,逐渐变得僵硬、勉强,最终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持。她会默默地清理干净,重新舀起一勺,继续尝试,嘴里依旧温柔地哄着,但眼底的绝望却像潮水般一次次漫上来。转身走向洗手间清洗毛巾时,那快速抬手抹去眼泪的动作,变得越来越频繁,肩膀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父亲则更多时候是沉默地站在一旁,或是守在窗边,背对着房间。他原本还算挺直的脊背,在这些日子里,似乎被无形的重担压得佝偻了许多。他不太会像妻子那样柔声细语地哄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刻满皱纹的眼睛,深深地、痛苦地凝视着女儿。那目光里,有身为父亲的无能为力,有看着昔日聪慧可爱的女儿变成如今模样的锥心之痛,还有一种必须为妻子撑住这个家的、沉重的坚韧。他偶尔会上前,笨拙地想帮妻子做点什么,比如扶稳女儿的身体,但往往不得其法,反而更添忙乱。
这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哀伤。最残酷的,并非疾病带来的痛苦呻吟,而是这种日复一日的、近乎单向的付出与呼唤,却得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回应。熟悉的至亲,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每一次尝试沟通的失败,都在提醒他们那个残酷的现实——他们深爱的那个女儿,她的灵魂,似乎被囚禁在了一具他们不再认识的躯壳深处,不知归期。窗外的阳光依旧每天升起,照亮房间,却照不进何粥粥空洞的眼眸,也驱不散这个家庭心头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