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战场的寂静与欢呼(1/2)
硝烟散得很慢,像不愿离去的亡灵,在午后阳光下盘旋、沉降。
卡布站在战场中央,靴子陷在浸透鲜血的泥土里,每一步都发出咕叽的声响。四周一片死寂——不是没有声音,而是那些声音太过微弱:濒死战马的断续哀鸣,远处乌鸦的呱噪,风吹过草尖的沙沙声,以及……他自己的呼吸。
他环顾四周。
左边,一门六磅炮歪斜着,炮轮深陷泥土,炮口还缭绕着最后一丝青烟。炮旁躺着三个炮兵,两个已经不动了,第三个胸口中箭,还在微弱地喘息。医护兵跪在他身边,徒劳地按压伤口,但鲜血从指缝涌出,染红了深蓝色的军服。
右边,铁丝网上挂着一具敌兵尸体,姿势扭曲,铁刺穿透胸膛,将他钉在那道工业文明的荆棘上。年轻的脸上凝固着惊愕,似乎到死都不明白这些细细的铁丝为何能拦住冲锋的战马。
前方,是成片的骑兵尸体。他们倒下时还保持着冲锋的队形,人压人,马叠马,在最密集处堆起一座血肉小山。一把弯刀插在地上,刀柄的红色绸带在风中飘动,像最后的战旗。
卡布走了几步,靴子踢到什么东西。低头,是一个破碎的木质相框,玻璃裂成蛛网,里面是褪色的画像——一对草原牧民夫妇,中间站着咧嘴笑的男孩。画像被血浸透了一半,妇人的脸模糊不清。
他弯腰捡起,用袖子擦了擦,小心地放在一旁较为干净的草地上。
“将军。”副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很轻,像是怕打破这片寂静。
卡布没回头:“说。”
“战场清理……还要继续吗?士兵们……状态不太好。”
卡布转身。不远处,一群年轻的龙焱军士兵站在尸堆旁,握着步枪,却没有动作。他们看着眼前的景象,表情茫然。一个士兵突然弯腰呕吐,尽管胃里早已空无一物。另一个在颤抖,不是恐惧,是某种更深层的震撼。
“让他们缓缓。”卡布说,“第一次见这场面?”
“大多是今年才入伍的新兵,这是第一场真正的战斗。”副官低声说,“训练时打靶,演习时冲锋,但真到了战场……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靶子不会流血,不会惨叫,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你——那种混杂着愤怒、恐惧、不甘,最后归于空洞的眼神。
卡布走向那些新兵。他们见他过来,本能地挺直身体,想敬礼,但动作僵硬。
“多大了?”他问最年轻的那个,脸上还带着稚气。
“十……十七,将军。下个月满十八。”士兵的声音在抖。
“叫什么名字?”
“王小石,将军。河湾镇人。”
卡布想起来了。三天前,就是这孩子递给他一封信,让帮忙寄回家。
“家里还有什么人?”
“爹,娘,一个妹妹。爹是木匠,娘在镇上学堂做饭,妹妹……”王小石突然哽住,眼圈红了,“妹妹才十岁,说要等我回去,教她认字。”
卡布拍拍他的肩,转向另一个呕吐的士兵:“你呢?”
“李大山,二十岁,将军。”士兵擦了擦嘴,脸色苍白,“家里……是种地的。有未婚妻,说好了……打完仗就成亲。”
卡布一个个问过去。张铁柱,铁匠的儿子,想战后开个打铁铺。赵水生,渔夫出身,说想念河里的鱼。陈平安,名字起得吉祥,却是孤儿,参军是为了“有口饭吃,有个地方住”。
都是普通人。种地的,打铁的,捕鱼的,木匠的儿子。三个月前,他们还在为生计发愁,为婚嫁忙碌,为明天吃什么操心。现在,他们站在这里,脚下是三千具尸体,手中是还在发烫的步枪。
“害怕吗?”卡布问。
沉默。然后王小石小声说:“怕……但更……更……”
“更什么?”
“更觉得……不真实。”王小石看着满地的尸体,“这些……都是我们杀的?就靠这个?”他举起手中的夏式步枪,枪托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
“是。”卡布说,“三百步外,扣动扳机,一个人就没了。简单,不是吗?”
士兵们点头,又摇头。简单,太简单了。简单到令人不安。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能赢吗?”卡布指向远处的敌军尸体,“不是因为我们比他们勇敢——看看那些尸体,他们冲锋到最后一刻,是真正的勇士。不是因为我们比他们强壮——草原汉子,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比我们魁梧。也不是因为我们比他们聪明——战争不需要太多智慧,只需要活下去的本能。”
他停顿,让每个人听清下面的话:“我们赢,是因为我们站在文明这边。不是我们的文明比他们的高贵,而是我们选择了另一条路——我们用纪律代替蛮勇,用训练代替本能,用钢铁代替血肉。我们排成直线,不是因为我们傻,是因为这样能最大化火力。我们听从命令,不是因为我们没有主见,是因为战争是机器,每个士兵都是零件,必须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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