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星使循尘 书海寻踪（2/2）

“使君，”幽砚上前，将方才情形细细禀报，“……李太白先生和杜子美先生说要带乐天先生、微之先生熟悉环境，让我回来复命。”

谢珩听罢，并无意外之色，只温和道：“无妨。文人相交，自有其契合法则。太白、子美主动相伴，比由你引导更为适宜。你做得对，不必挂怀。”说着，他见幽砚仍站着，便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带着安抚之意。

感受到谢珩的肯定，幽砚心中那点小小的不安立刻烟消云散，脸上重新绽开笑容。

“使君，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她好奇地问，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接下来任务的期待。

谢珩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抬手取下了束发玉簪上缀着的一枚非金非玉、边缘镌刻着云纹的古朴小镜。那镜子背面光华内蕴，正面却朦胧如罩薄雾，正是可洞观阴阳、穿梭虚实的仙家法宝——乾坤镜。

他指尖仙力微吐，镜面漾起一圈涟漪般的清光，随即显现出曹雪芹略带忧思的面容虚影，以及一段简短的神念传递。谢珩收起乾坤镜，对幽砚道：“就在不久前，曹雪芹先生寻我。他言道，自己寻遍三世楼，未能找到他前世所着、亦是未竟之作《红楼梦》的全本。他听闻此书在其身故后，由一位名为高鹗的弟子补写完成，流传后世。雪芹先生心系笔下人物命运，想知道这‘完本’《红楼梦》究竟是何模样，故托我前往阳世，寻访此书。”

“阳世？！”幽砚一听，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她来到忘川这些时日，所见所闻皆是魂灵与仙境，还从未踏足过生者的世界！这还是她第一次前往阳世执行任务！

“正是。”谢珩颔首，神色却严肃了几分，“不过，我等此行，并非漫无目的。乾坤镜已感应到雪芹先生执念所向，需前往特定的时代与地点——清朝，乾隆朝，人纪公元1793年的北京城。”

他一边说，一边再次催动乾坤镜。镜面清光大盛，如水银泻地，将谢珩与幽砚周身笼罩。光芒流转间，幽砚只觉身上官袍一轻，形态已悄然改变。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已换上了一身清中期汉家女子常见的藕荷色缎面绣缠枝莲纹旗袍，外罩一件琵琶襟的玄青色坎肩，头发也梳成了简单的两把头，簪着几朵素雅的绢花。再看谢珩，亦是一身藏青色杭绸长衫，外罩石青色马褂，腰间悬着一枚青玉佩，俨然一位沉稳干练的书籍商人模样。

“记住，”谢珩叮嘱道，声音在清光缭绕中显得格外清晰，“我等此行身份，是游历京城的书籍商人，意在搜罗奇书、孤本。需谨言慎行，莫要惊扰凡尘，亦不可过多干涉时序。《红楼梦》又名《石头记》，版本繁杂，需寻那带有高鹗续书的程高本，特别是乾隆五十六年辛亥萃文书屋活字印本，此即后世所谓‘程甲本’，乃是初刊，最为接近雪芹先生所想知晓的‘补写’原貌。京城琉璃厂书肆林立，或有所获。”

幽砚用力点头，将谢珩的每一句话都牢牢刻在心里，小脸上满是兴奋与郑重：“是！使君！幽砚明白！”

清光渐敛，忘川桃源居的景象在眼前模糊、消散。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过后，幽砚只觉得一股与忘川清灵之气截然不同的、混杂着尘土、烟火与人间百态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与谢珩已置身于一条熙熙攘攘的古老街道。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售卖文房四宝、古籍字画、古玩玉器的招牌琳琅满目。耳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碾过青石路的轱辘声，以及浓重的京片子口音。阳光炽烈，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墨香、香料以及若有若无的羊肉膻气交织而成的复杂味道。

这就是乾隆五十八年，盛世繁华之下的北京城琉璃厂。

幽砚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贪婪地打量着这鲜活、喧嚣而真实的尘世景象，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她下意识地靠近了谢珩一步。

谢珩神色从容，目光扫过喧闹的街市，仿佛对此情此景早已熟悉。他低声对幽砚道：“跟紧我，我们先从这几家大书肆开始打听。”

师徒二人，便随着摩肩接踵的人流，迈步融入了这寻访“红楼”遗梦的滚滚红尘之中。前方书海茫茫，能否寻得那寄托着曹公未尽之思的墨韵残卷，尚是未知之数。而属于他们的这次阳世之行，方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