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红尘白首 魂归忘川(2/2)

万历二十年(1592年)起,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入侵朝鲜,大明王朝历经数年“援朝抗倭”之战,虽最终取胜,却也耗损国力。战争期间,南直隶作为后方,粮饷征调,物价时有波动,市面气氛也一度紧张。谢珩动用家中积蓄,妥善安排,确保了一家老小安然度过了这段动荡时期。沈清漪则带着儿媳、仆妇,为前线将士缝制了些冬衣,略尽心意。乱世之中,能偏安一隅,守护家人平安,已是莫大的福气。

时光荏苒,万历皇帝深居宫中,怠于朝政,国事日渐糜烂。但这些,对于南京城中这对已然白首的夫妻而言,都已是遥远的背景音了。

沈清漪的身体,在年复一年的操劳和岁月的侵蚀下,终于还是渐渐衰弱了下去。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加上生育的损耗,让她在六十岁之后,便时常被风寒、咳喘所扰。谢珩延请名医,亲自为她煎药,守候在床前。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布满皱纹却依旧清秀的容颜,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与怜惜。

“夫君……这一生,能遇见你,清漪……死而无憾了。”病榻上,沈清漪气息微弱,却努力对他笑着,眼中是全然的依赖与满足。

“莫说傻话,你会好起来的。”谢珩替她掖好被角,声音低沉而稳定,仿佛能驱散一切病痛。他心中明了,凡人之寿终有尽时,他能延缓,却无法逆转这自然的规律。

明光宗泰昌元年(1620年),在位长达四十八年的万历皇帝驾崩,其子朱常洛继位仅一月便暴毙,是为“红丸案”,朝野震惊。然而,这一切的纷扰,都已传不到沈清漪的耳中了。就在这一年的深秋,院中桂花落尽之时,沈清漪在谢珩的怀抱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嘴角犹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她走得很平静,如同睡着了一般。

谢珩紧紧抱着她尚且温软的身体,久久不语。纵使早已预见,纵使身为忘川之主,此刻心中亦充满了凡尘的刺痛与空茫。他亲自为她净身、更衣,为她梳理好那已白了大半的长发,戴上他早年送她的那支玉兰银簪。棺椁就停放在他们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正堂里。

处理完沈清漪的丧仪,谢珩仿佛也骤然苍老了许多。他将家业悉数交给了早已能独当一面的儿子谢安,嘱咐他谨守家训,和睦亲友,平淡度日。谢安虽悲痛,却也知父亲与母亲感情深重,需时间平复,只是更加细心地照料着他的起居。

次年,即天启元年(1621年),明熹宗朱由校即位,宦官魏忠贤开始逐渐掌权,朝局进入了一个更加昏暗的时期。但这些,谢珩都已不再关心了。

在沈清漪去世一周年祭日过后,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谢安发现父亲并未像往常一样起身。他静静地躺在卧榻上,面容平和,如同熟睡,却已气息全无。枕边,放着一封早已写好的手书,交代身后之事一切从简,与妻沈清漪合葬于他们早已选好的、城郊一处山明水秀之地。

谢珲悲痛欲绝,依嘱办理丧事。无人知晓,在他们父亲那已然“逝去”的躯壳之内,一点真灵已然脱出,超越了凡尘生死的界限。 忘川河畔,彼岸花开得正艳,如火如荼,绵延至视野尽头。河水幽深静谧,倒映着冥府永远灰蒙的天空。谢珩的身影缓缓凝聚,依旧是他青年时的模样,青衫如玉,气质清冷,只是那双看尽了红尘百载、生死离合的眼眸,比以往更加深邃难测。

他立于河畔,沉默良久。袖中,那枚承载着《永乐大典》全部信息的“神魂玉简”微微发热。他完成了狄仁杰所托,也为忘川带回了一份无价的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