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茅檐结缡 心居渐暖(2/2)

“帮我把这些茅草理一理,去掉枯叶杂草便可。”谢珩头也不抬地吩咐,语气自然。

沈清漪如蒙大赦,连忙蹲下身,仔细整理起来。两人一个劈篾,一个理草,虽无多言,却有种默契在悄然流动。

谢珩身手利落地爬上屋顶,用新制的竹篾将松动的茅草重新固定、加厚。他做得细致,每一处都力求牢固平整。沈清漪在下面扶着梯子,不时仰头望去。秋日的阳光落在他清隽的侧脸上,汗水沿着轮廓滑落,闪着微光。她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直到谢珩低头看她,对她微微一笑,她才慌忙垂下眼,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下午,他开始对付窗户。用削薄的竹片做成新窗棂,替换腐朽旧木,又寻来些尚算完整的旧纸,熬了稀粥做浆糊,小心裱糊。光线被略微遮挡,屋内却明显暖和起来。

沈清漪默默看着这一切,心中某个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专注的劳作和那不经意的一笑,悄然融化。她转身进屋,翻出针线,找出几块结实的旧布,比划着窗户尺寸,准备缝制一副帘子。

傍晚,周里长提着一小袋粮食作为贺礼前来,看到明显修缮过的屋顶和糊好的窗户,惊讶不已。

“谢先生,这……这都是你自个儿弄的?”他难以置信。

谢珩拍去手上灰尘,淡然道:“略尽绵力,让老丈见笑。”

周里长绕着屋子看了看,啧啧称赞:“了不得!谢先生真是能文能武!这手艺,不输老把式!”他心中的忧虑,因这实实在在的改变和谢珩沉静从容的态度,消散了大半。

送走周里长,谢珩去后山带回几株叶片肥厚的野生七七菜。

“捣碎敷用,可止血生肌。”他将草药递给正在灶前忙碌的沈清漪,“你手上那些旧伤裂口,晚间可试试。”

沈清漪接过还带着泥土清香的草药,看着他转身打水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暖意。那些连她自己都几乎遗忘的细小伤痕,他竟都看在眼里。

夜间,茅屋内果然暖和了许多。新糊的窗户挡住了寒风。两人依旧和衣而卧,中间隔着那道界限。

沈清漪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屋内迥异于前的安宁。她悄悄伸出手,摸了摸身上柔软蓬松的被子——是他白日里趁隙晾晒过的。一种混杂着感激与初生情愫的暖流,在她心间缓缓涌动。她再次悄悄地将被角搭在他身上,这一次,动作自然了许多。

在她呼吸变得绵长之后,谢珩于黑暗中睁开眼,感受着身旁人散发出的、逐渐放松的依赖气息,以及腰间那再次覆上的、带着体温的被角,他轻轻翻了个身,面向她那侧,距离似乎无形中缩短了些许。

第三日,谢珩开始整理屋前荒芜的菜地。他挥动锄头,翻垦板结的土地,动作带着特有的文雅却坚定有力。沈清漪在一旁帮忙捡出石块杂草。

“待来年开春,此处种菘菜,那边点萝卜,向阳之地或可栽几株扁豆。”他一边劳作,一边规划。

沈清漪轻声应着,看着在他锄下变得松软肥沃的土地,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来年一片生机勃勃的翠绿。生活,似乎真的照进了新的光亮。

午后,周里长兴冲冲赶来,手持几张盖了红印的文书。

“谢先生,落户之事,办妥了!”他将文书递上,“县衙户房已核准,名字录入了柳溪村黄册!自今日起,你便是正式的柳溪村人士了!”

谢珩接过那几张轻飘飘又重逾千钧的纸,心中波澜不惊,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多谢老丈奔波劳碌!”

周里长看着他妥善收好文书,又看了看旁边眉眼舒展、气色明显红润了些的沈清漪,以及这修缮一新的茅屋和小院,终于露出了畅快的笑容:“好好好!落户了就好!往后,就在咱们柳溪村扎下根来,好好过日子!”

送走周里长,谢珩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山秋色。第一步,户籍,终于尘埃落定。他有了合法身份,也有了科考资格。

他回头,看见沈清漪正站在门口,倚着门框望他。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那双总是带着郁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晚霞,也映着他的身影。

四目相对,她没有躲闪,嘴角轻轻弯起一个极浅却真实的弧度。

谢珩朝她走去,很自然地伸出手,拂去她发梢不知何时沾上的一丝草屑。

沈清漪微微一颤,却没有避开,反而抬起眼眸,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夜幕降临。修补过的茅屋温暖而安宁。桌上,那盏简易竹筒油灯散发着稳定柔和的光。沈清漪就着灯光,为谢珩缝补那件因修缮房屋而被勾破的青衫,针脚细密匀称。谢珩坐在对面,翻阅书卷,偶尔抬眼,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柔和了灯光的轮廓。

灯火昏黄,将两人依偎般的身影投在墙上。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穿针引线的细微声响,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一种宁静的、如同溪水长流般的温暖与默契,在这间曾经只有孤寂的茅屋里,静静流淌,弥漫。

这三日,短暂如白驹过隙,却又漫长得仿佛经历了一场心灵的蜕变。从最初的疏离试探,到此刻灯下无声的陪伴与悄然滋长的情愫。这桩始于“不得已”的婚姻,正以一种超出谢珩预料的速度和深度,在这凡尘最朴素的烟火气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