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番外三:岁月静好 白首不离(2/2)
岁月如流,孩子们渐渐长大。谢安性情沉静,酷似其父,读书颇为用功;谢宁则活泼伶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与对音乐的敏感,尤爱琵琶。乐班依旧经营着,名声稳固,已成为汴京一个不大不小的老字号。柳云裳不再事必躬亲,将更多事务交由成长起来的乐师们管理,自己则含饴弄孙,享受着中年安稳的时光。
谢珩的鬓角,不知何时也悄然染上了几缕霜白。他的身形依旧挺拔,但眼角已刻上了细密的皱纹,那是岁月与人间烟火共同留下的痕迹。他依旧保持着读书的习惯,偶尔会带着柳云裳去郊外别业小住,或是泛舟汴河,看两岸杨柳依依,岁月静好。
北方的战火,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汴京。朝廷积弱,金兵铁蹄南下,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许多富户开始南迁。谢珩与柳云裳商议后,做出了决定。他们没有选择随波逐流远避江南,而是将乐班暂时解散,发放了丰厚的遣散费,又将大部分浮财兑换成易于携带的金银细软,举家迁往了汴京西边相对安稳的一处小城。
在这座小城里,他们用积蓄购置了一处带院落的宅子,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谢安已然成家立业,在当地开了间小小的书铺,维持生计;谢宁也嫁与了一位敦厚的乡绅之子。战乱平息后,天下渐安,他们却再也没有搬回汴京。曾经的繁华与名声,如同过眼云烟,他们更珍惜眼前这份乱世之后的平静相守。
又是一个冬日,窗外飘着细雪,屋内炉火温暖。年近花甲的柳云裳头发已见斑白,她正坐在窗下,为谢珩缝补一件旧袍的袖口。谢珩坐在她对面的摇椅上,身上盖着薄毯,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并未翻阅,只是目光温和地看着她穿针引线的专注侧影。
“夫君在看什么?”柳云裳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笑着问道。她的笑容依旧温婉,眼角的皱纹是岁月赠予的从容。
“看你。”谢珩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低沉沙哑,却依旧清晰,“想起你刚嫁我时,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柳云裳放下针线,走到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他布满老年斑的手。他的手不再如年轻时那般温暖有力,却依旧是她最熟悉的依靠。
“是啊,”她感慨道,目光悠远,“仿佛还是昨日的事。这一生,真像一场梦。”她顿了顿,看向他,眼中是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深沉如海的爱意,“幸好,梦里有你。”
谢珩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如同他们成婚那日一般。
又过了几年,柳云裳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寿终正寝。她走得很平静,儿孙环绕在侧。谢珩握着她的手,送了她最后一程。
柳云裳走后,谢珩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衰颓下去。他变得沉默了许多,常常独自坐在庭院中,看着柳云裳生前种下的那株梅花,一看就是半天。一年后的寒冬,梅花再次绽放之时,谢珩也于睡梦中溘然长逝,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去赴一个久别的约定。
他们的子女将二人合葬于小城外的青山脚下,墓碑并立,朝向南方,那是汴京的方向。
“清河乐班”早已成为故纸堆里的一个模糊名号,谢珩与柳云裳的名字,也未曾在那煌煌史册中留下只言片语。他们如同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宋人一样,在这片土地上,经历了相遇、相知、相守,生儿育女,历经平凡岁月的悲欢离合,最终归于尘土。
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没有传唱千古的传奇,只是在这纷扰的人世间,彼此扶持,走完了一段平静而温暖的人生路。而这于他们而言,或许便是最好的结局。青山依旧,岁月无声,唯有那合葬墓前的萋萋芳草,岁岁枯荣,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早已湮没于时光长河中的、关于平凡相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