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父女深谈 乱世预兆(1/2)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崔府内院。崔清婉几乎一夜未眠,心中反复思忖着父亲昨夜与谢珩的会面,以及那桩突如其来的婚嫁之议。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梳洗,迫不及待地前往父亲日常用早膳的花厅。
崔隐甫已端坐厅中,正慢条斯理地用着一碗粟米粥和几样清淡小菜。见女儿步履匆匆而来,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他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来了?坐下用些朝食。”
“父亲,”崔清婉哪有心思用饭,她在父亲下首坐下,一双明眸紧紧盯着崔隐甫,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昨夜……您去见谢郎君,结果如何?他……他是何反应?”问完,她才觉自己过于直白,脸颊微微发热,忙低下头,装作整理衣袖。
崔隐甫将女儿这小女儿情态尽收眼底,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慨。他放下银箸,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难得地起了调侃之心,故意拉长了语调:“哦?婉儿何时对为父与旁人的谈话如此上心了?莫非……昨夜辗转反侧,思之念之的,并非为父这把老骨头,而是那位‘气度不凡’的谢郎君?”
“父亲!”崔清婉猝不及防被说中心事,顿时羞得满面通红,连耳根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色。她跺了跺脚,又羞又恼,“您……您尽会取笑女儿!女儿……女儿只是好奇罢了!”她声音越说越小,底气明显不足。
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崔隐甫脸上的调侃之色渐渐敛去,化为一丝复杂难言的温和。他挥了挥手,示意侍立一旁的婢女退下。待花厅内只剩下父女二人,他才叹了口气,将昨夜与谢珩的对话,包括谢珩自述的孤苦身世,以及面对联姻提议时那震惊、惶恐又带着“慎重思量”的回应,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崔清婉。
崔清婉仔细听着,当听到谢珩幼失怙恃,由祖父母抚养成人,而祖父母亦于五年前去世时,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听到谢珩以“孝期刚满、功名未立”为由没有立刻答应时,她心中先是微微一沉,随即又升起一股奇异的感受——他并非断然拒绝,而是选择了“慎重思量”,这至少说明,他并非对自己全无感觉,亦或是对这桩婚事本身,有所顾虑而非对她本人不满?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是她过去十几年从未有过的。
“他……他当真如此说?”崔清婉低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嗯。”崔隐甫点了点头,目光深沉地看着女儿,“此子应对得体,不卑不亢,身处‘高枝’诱惑之下,仍能保持清醒,言称需‘功名立’,不愿玷辱你之清誉,这份心性,确非寻常纨绔可比。”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凝重,“也正因如此,为父才更觉得,此事或可为之。”
崔清婉抬起螓首,眼中带着疑惑:“父亲……女儿不明白。即便谢郎君才德尚可,可我博陵崔氏何等门第,何至于……何至于如此急切?甚至父亲您亲自出面提及?”她敏锐地感觉到,父亲此举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层的原因,绝非仅仅是因为欣赏谢珩的才华。
崔隐甫沉默了片刻,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沉重与忧虑。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初绽的玉兰花,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墙外的风听了去:
“婉儿,你可知如今朝堂局势,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并不等女儿回答,继续道,“去罗山(指安禄山,以其曾任营州都督,此处用代称以示谨慎)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前番其虽因罪被执,圣人却念其‘朴诚’,竟赦免不究,反加恩宠,令其兼任三镇节度使,精兵强将,尽握其手!此举无异于纵虎归山,养痈成患!”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女儿:“你以为,去罗山那般枭雄,受了如此折辱,会真心感恩戴德,就此偃旗息鼓吗?不!他只会将恨意深埋,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如今范阳、平卢等地,只知有安大帅,不知有圣人!长安……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危如累卵!”
崔清婉听得心神俱震,脸色微微发白。她虽深处闺阁,但也并非对朝政一无所知。父亲身为刑部侍郎,消息灵通,他如此说,绝非危言耸听。“父亲既已看出危机,为何……为何不向圣人痛陈利害?以父亲之位,直言进谏,圣人或能听入一二?”
“进谏?”崔隐甫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乃至近乎嘲讽的笑容,这在他这般沉稳的人脸上极为罕见,“婉儿,你太高估为父,也太不了解如今的圣人了。自得杨氏太真(指杨贵妃)后,圣人早已非当年那个励精图治、从谏如流的开元天子了。如今他眼中,只有长生殿里的温柔乡,只有霓裳羽衣曲的仙音妙舞!李林甫把持朝政,闭塞言路,专以逢迎为能事。为父若敢上书直言去罗山必反,只怕奏疏未至御前,便已获罪下狱!届时,非但于事无补,反会打草惊蛇,加速祸乱!”
他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力与悲凉:“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为父能做的,便是在这滔天巨浪袭来之前,为我崔家,为你,寻一条退路。”
他走回女儿身边,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与恳切:“谢珩此人,来历虽有些模糊,但观其言行,心性不差,且有担当。更重要的是,他是蜀中人!蜀地富庶,山川险阻,易守难攻。若天下有变,蜀中必是相对安稳之地。你若能与他结为连理,届时便可随他返回蜀中,避开中原可能的兵燹之祸!这,才是为父急于促成此事的真正原因!”
崔清婉彻底呆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一桩婚事,竟然会与如此沉重的家国命运、生死存亡联系在一起。父亲那深沉的忧虑、那无奈的选择,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原来,父亲看中的,不仅仅是谢珩的才德,更是他“蜀中人”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在乱世中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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