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琴音鉴才 玉佩为凭(2/2)

“官人此言,不过是空口白话罢了。”柳云裳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谢珩,眼中水光氤氲,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清醒与执拗,“云裳虽见识浅薄,却也非那些深闺之中,轻易便被甜言蜜语所惑的无知女子。官人这一去,山高水长,前路茫茫,何时是归期?能否再归来?俱是未知之数。官人莫要将云裳,当作那般好糊弄的小娘子。”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那层看似平静的窗户纸彻底捅破。这并非寻常的挽留,而是带着质问与求证意味的、关乎信任与承诺的摊牌。

谢珩被她这番话问得一怔,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脆弱与倔强的光芒,心中了然。他何尝不知她对自己的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与依赖?只是他身份特殊,使命在身,忘川与人间相隔如天堑,又岂能轻易许下无法确定的未来?他沉默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沉重而直白的诘问。

见他沉默,柳云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忽然又向前靠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抬起手,并非有什么逾矩的动作,只是极轻、极快地,用指尖将他因方才动作而略显散乱的一缕鬓发,轻轻捋至耳后。

那指尖微凉,带着女子特有的柔软触感,如同一片羽毛,猝不及防地扫过谢珩的耳廓与心尖。这举动在北宋礼法之下,已堪称大胆至极,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亲昵与信赖。

谢珩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她那份孤注一掷的、近乎祈求的期盼。拒绝的话语在喉间滚动,终究未能出口。他深知,若不给出一个足以取信于她的凭证,今日之事,恐难善了,亦会伤了她一片赤诚之心。

“罢了……”他终是轻叹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某种程度上的妥协。他伸手探入怀中,略一摸索,取出了一枚贴身携带的玉佩。

那玉佩质地温润,色泽莹白,并非忘川之物,而是他穿梭此间时空时,为方便行事,以仙力幻化仿制的宋时式样。玉佩雕工简洁,仅以云纹为饰,中心刻有一个小小的“珩”字,是其名。虽非仙界奇珍,但在凡俗眼中,亦是价值不菲、且极具个人标识之物。

“此玉随我多年,”谢珩将玉佩放入柳云裳摊开的掌心,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感受到那玉石上传来的、与他体温相仿的暖意,“以此为凭,谢某必定归来。”

柳云裳低头看着掌心那枚触手生温的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珩”字,心中稍安,但那股不安仍未完全消散。她抬起眼帘,目光灼灼,依旧带着一丝不信任:“仅凭一枚玉佩……若官人他日贵人多忘事,或……或遇意外,云裳又该去何处寻人?”

谢珩看着她这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执拗模样,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他沉吟片刻,似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再次探手入怀,取出了一方小小的铜印。这印信同样是他为此行方便而伪造,印文并非忘川使君之印,而是“清河谢珩”四字,符合他在此间使用的身份。

“此乃我的私印。”谢珩将铜印也放入她手中,与玉佩并在一处,“印信在此,娘子总该信了?谢珩绝非言而无信之人。”

柳云裳看着手中并排放置的玉佩与印信,那冰凉的铜印与温润的玉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两样物件,尤其是代表身份凭信的私印,其意义远非金银可比。她紧紧攥住这两样东西,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攥住了某种确切的希望。她抬起头,眼中的水光终于化作一颗泪珠,沿着脸颊滑落,但嘴角却漾开了一抹真切而复杂的笑意,似悲似喜。

“好……云裳信官人。”她声音哽咽,却带着如释重负的坚定,“云裳在此,等着官人归来。”

谢珩看着她终于展颜,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稍稍松弛。他点了点头,温声道:“夜色已深,娘子今日劳累,早些歇息吧。”

柳云裳不再多言,对着谢珩深深一福,紧握着玉佩和印信,转身退出了琴室。她的背影在廊下灯笼的微光中,显得格外纤细,却又似乎因有了凭恃,而挺直了几分。

待柳云裳离去后,谢珩独自在琴室中又静立了片刻。窗外,汴京的秋夜凉意渐深。他走到琴案旁,看着上面摆放的琵琶、古琴、笙、埙,以及那个装着编钟模型定制凭证的锦盒(模型尚未取回),心中思忖:‘明日离京,需得先寻个僻静处,将这些乐器与日后取到的模型带回忘川,交予杨玉环,暂解长恨阁无器可用之急。至于复制完整箜篌的工匠……人间虽大,能复原唐时箜篌神韵者恐怕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