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雪夜半镜(2/2)
良贱不通婚,违者杖八十。
然情义所至,金石为开。
陈老丈刮去的是枷锁。林不觉将铜镜贴身藏好,不是律法。
小石右眼青光流转:柳氏说……太后私库密道,需铜镜双半。云娘处有另一半。
风雪灌入驿站。林不觉裹紧貂裘,寒髓咒在心口结冰。三日昏迷,他青丝又白两寸,修为倒退至初期。但铜镜贴着心口发烫,三百零七人血写的律文在血脉中震动。
子时,醉月楼遗址。林不觉抱起小石,先去朱砂谷找周善。
马蹄踏雪,驿站渐远。梅树新坟无碑,唯余雪地两行字:
生同衾,死同穴。
律有温,人无罪。
小石在怀中昏睡,岩石左臂冰凉。林不觉右手指抚过他右眼,青光映出前方雪路——漫天风雪中,一老丐蜷在破庙檐下,缺左耳,右手指节扭曲,正用炭笔在墙上画户籍册。
周善。林不觉勒马,陈老丈的老友。
老丐抬头,右眼浑浊:过路的,给口热汤吧。他右手指向庙墙,炭笔字迹斑驳:
景元元年,柳氏户籍由贱转良。
经办人:周善(削职为民)。
批复:玉真道人(妖言惑众,削籍流放)。
林不觉下马,递去最后半囊火晶粉:陈铁山托我带话:柳氏魂归故里,梅香满山。
老丐浑身剧震,炭笔折断。他右眼流泪,枯指抚过墙字:铁山……他终于放下了。他转向林不觉,你眼中有血河。守鼎人血脉,为何来寻流丐?
为赵大勇的账册。林不觉摊开掌心,铜镜映着庙火,为三百零七人血写的律文。
周善右眼骤亮,从破袄夹层摸出半块铜镜。镜背刻着密文:
太后私库密道,始于醉月楼地窖。
钥在云娘处,账在火种中。
火种失窃前,云娘将账册塞进火晶匣。周善咳出黑血,他们抓了我女阿沅,逼我交出密道图。我画了假图,真图藏在铜镜夹层。
小石右眼青光闪烁:阿沅姐姐……在教坊司水月楼。右眼有颗泪痣。
周善枯指紧抓林不觉衣襟:救她!她怀了赵大勇的骨肉!他右手指向神京,景元帝寿辰,人族正统会要当众烧青丘火种!阿沅是火种引子——她母亲是青丘人!
寒髓咒随情绪波动,左臂冰霜复燃。林不觉却笑了,铜镜合二为一,映出太后私库密道:周老丈,可愿随我去神京?
流丐无家,何处不可去?周善拾起破碗,将炭笔字抹去,只留一行:
法不责众,因众不责法。
律不护弱,因弱不执律。
庙外风雪又起。林不觉抱小石上马,周善跛足随行。铜镜贴着心口发烫,映出母亲最后的面容。她右手指着皇城,雪地字化作三百零七道血痕。
娘……林不觉握紧缰绳,寒髓咒钻心,门必须开。
月落星沉,神京城墙如巨兽蛰伏。林不觉不知能否活着见到云娘,但必须去。为陈铁山缺三指的诉状,为柳氏雪地魂归,为小石右眼未熄的青光。
马蹄踏雪,周善跛足踉跄。老丐忽然唱起北荒小调,沙哑嗓音穿透风雪:
青石阶上雪,黄纸诉无门。
官字两张口,吞尽草根魂。
铜镜照骨哨,律文血写成。
守得寒髓尽,方见月一轮。
小石在怀中呢喃:师父……陈爷爷说,月是人心。
林不觉望向神京方向,铜镜映着风雪。青丝中五寸白发刺眼,修为倒退至初期。但他右眼金芒微闪,三百零七人血写的律文在血脉中苏醒。
风雪漫天,皇城轮廓隐现。林不觉不知自己能活几日,但铜镜贴着心口发烫。
门必须开。
为所有被律法杀死的守律者。
为所有被权贵踩碎的蝼蚁命。
雪原尽头,醉月楼废墟如巨兽骸骨。林不觉最后回望朱砂谷方向,周善跛足踏雪,身影融入风雪。铜镜在他怀中震动,映出两行小字:
良贱不通婚,违者杖八十。
然陈公断指,柳氏魂归。
律可改,心难冷。
马蹄声碎,雪路蜿蜒。小石右眼青光映出前方暗影——十数名玄鳞教徒埋伏雪坡,骨哨在袖中泛光。林不觉青玉簪点地,寒气凝霜。
抱紧我,小石。他右眼金芒流转,今日再试律意。
雪坡震动。玄鳞教徒骨哨失控,抱头跪地。林不觉策马冲过,青丝又白一寸。小石右眼青光中,雪地浮现三百零七道血字:
律若不护弱者,不如无律。
鼎若不镇权贵,不如无鼎。
风雪覆盖血字,掩盖了教徒尸体。林不觉不知能否活着见到云娘,但铜镜贴着心口发烫,如陈铁山怀中陶罐,如柳氏雪地魂归,如三百零七人棺中未冷的骨。
月落星沉,寒髓咒在心口结冰。他却在风雪中微笑。
门必须开。
为所有被律法杀死的守律者。
为所有被权贵踩碎的蝼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