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雪傀残心(2/2)
火光骤亮,喊杀声震天。玄鳞教徒慌乱中吹响骨哨,孩童们眼神骤变,竟反扑火骑。赤狐月金瞳燃起烈焰:“火晶灯!照他们眼睛!”
强光中,孩童们捂眼哀嚎。白瞳趁机斩断骨链。骨娘子怒极,哭魂哨声凄厉:“毁了阵眼!引爆地裂!”
崖边符咒亮起,红光大盛。地面剧烈震动,裂缝蔓延。林不觉急道:“石生,阵眼在哪?”
“主哨在骨娘子腰带扣里!”石生突然挣扎下地,“我认得那纹路……是我娘绣的……”
原来骨娘子竟是石生同村人,原名秀娘,被玄鳞教炼成半人傀,失去记忆。
“秀娘!”石生踉跄冲出,右眼含泪,“我是石生啊!你给我缝过布老虎!”
骨娘子动作一滞,眼中闪过挣扎。趁此间隙,赤狐月火鞭卷向她腰间。骨娘子本能反击,哭魂哨脱手飞出。
林不觉青玉簪掷出,精准击中骨哨。簪哨相撞,寒髓咒与怨气共鸣,冰晶炸裂。骨娘子惨叫,左半身岩石肌肤片片剥落,露出原本面容——是个憔悴的年轻女子。
“娘……”石生扑过去。
骨娘子眼中清明一闪:“石生?快走!地裂要塌了!”她突然反手将石生推向林不觉,自己跃入地裂,“毁了主阵!我在下面等你们!”
地裂红光大盛,轰鸣声中,骨娘子身影消失。赤狐月急令:“撤!地脉不稳!”
众人退至安全处,身后鹰嘴崖轰然塌陷,红光被掩埋。获救的孩童们围住石生,哭喊着“秀娘姐姐”。石生跪在雪地,泪如雨下。
赤狐月走来:“人傀之术,需至亲之血为引。她认出你,心魔破了。”
林不觉望向塌陷处:“值得吗?为片刻清醒,魂飞魄散。”
“值得。”石生擦泪,“我娘常说,人活着,要记得自己是谁。”
赤狐月递来包裹:“青丘密报,玄鳞教在神京有内应。都护府张明远,每月收玄鳞教三百两黄金。”她冷笑,“他给你的地图,是引你入死地的假图。”
林不觉如遭雷击。戍堡中张明远的儒雅、叹息、药粉,全是伪装。
“火骑已围戍堡。”白瞳补充,“但朝廷特使刚到,持金牌令箭,命放人。”
赤狐月金瞳燃起怒火:“权贵的金牌,比百姓的命重?”
“不重。”林不觉扶起石生,“但此刻争它,会伤更多人。”他望向获救的孩童,“先安顿他们。”
火骑在雪原扎营,帐篷温暖。医者为石生左半身敷药,岩石肌肤竟开始软化。赤狐月惊讶:“青丘火种在他体内?”
石生点头:“炼人傀时,他们把火种嵌入骨髓。说……守鼎人之血可激活火种。”
林不觉心头一震。玄鳞教真正目标不是万骨傀,而是他体内的守鼎人血脉。
赤狐月沉吟:“,我率火骑护送孩童回青丘。石生需去火晶池疗伤。”她看向林不觉,“你呢?黑石原已毁,真律鼎线索断了。”
“线索未断。”林不觉取出骨娘子掉落的腰带扣,内藏半张密信,“张明远背后,是北荒都护。都护背后……”他展开密信,“是三清观玉真道人。信中说‘真鼎需九部火种与守鼎人血,月圆之夜,朱雀门见’。”
赤狐月脸色骤变:“朱雀门是皇城禁地!他们要开真律鼎?”
“不。”林不觉眼中寒光,“他们要毁真律鼎。鼎毁之日,万律归一,天下归心——归三清观之心。”
风雪渐歇,营地篝火温暖。石生靠在帐篷边,看孩童们分食肉干。他左半身仍僵硬,右手指尖却能活动,正笨拙地折纸船。
“林大人。”他递过纸船,“送给你。我娘说,纸船载愿,能漂很远。”
林不觉接过,纸船粗糙却用心。船底写着两字:“回家”。
“你家在哪?”林不觉问。
“雁门关外,石门村。”石生望向南方,“但村子没了。官府说雪崩埋了全村,其实是玄鳞教抓人。”他苦笑,“我这种半人半傀,无家可归。”
赤狐月走来:“青丘可为你重造左臂。用火晶与秘银,比岩石更轻便。”
石生摇头:“不。留着它,记得我娘。记得人不当被炼。”
林不觉心头震动。这少年,比许多大人都懂何为“人”。
次日清晨,林不觉辞别赤狐月。临行前,石生塞给他一包药草:“雪参须,治寒疾的。我娘采的,藏在贴身衣袋里,没被搜走。”
药草清香,带着体温。林不觉郑重收下:“等你左臂好了,来神京找我。边律司缺个文书。”
石生眼中亮起光:“真能写字?”
“能。用右手写,左臂当镇纸。”林不觉微笑,“写‘人’字,一撇一捺,顶天立地。”
,北荒都护府。
张明远果然被特使保释。林不觉持九部共信印求见都护,却被挡在门外。门房冷笑:“都护大人说了,妖族的印,管不到北荒。”
林不觉不语,只将张明远受贿的账册副本交给门房:“烦请转交。若都护大人不看,,此册将出现在赤狐月共主案头。”
是夜,都护府后门开启。都护赵铮单独见林不觉,案上放着账册。
“张明远已革职,永不叙用。”赵铮面色阴沉,“但林大人该知道,北荒三十六部,需朝廷供粮。若得罪三清观……”他摇头,“明年冬,不知多少人要饿死。”
林不觉直视他:“去年三百孩童失踪,今年三百。明年呢?后年呢?都护大人,您窗下积雪三尺,可曾听见雪下冤魂哭?”
赵铮手抖,茶盏落地:“本官……有苦衷。”
“苦衷?”林不觉指向窗外,“石门村三百口,苦衷更大。他们变成人傀时,可有人问过苦衷?”
赵铮颓然:“本官……会暗中支持边律司。但明面上,必须与三清观虚与委蛇。”
林不觉取出半块铜牌:“这是边律司信物。若见持另半块者,便是月漪姑娘。请都护大人,护她周全。”
赵铮收下铜牌,沉默良久:“十五日后,朱雀门。三清观摆的是鸿门宴。林大人何必去?”
“因真律鼎在桑水河底,不在朱雀门。”林不觉起身,“他们骗我去送死,却不知父亲的信中早提醒:鼎在人心,不在鼎中。”
离开都护府,雪又落。林不觉站在戍堡外,望向石生离去的方向。少年临别时说:“林大人,我记住你的话了。人非器物,不当被炼。”
风雪中,他仿佛看见石生在青丘火晶池边,用右手练习写字。第一笔,是“人”字的撇。
萤递来热汤:“师父,寒髓咒又痛了?”
林不觉摇头,握紧石生给的雪参须:“不痛。只是想起父亲的话。”他望向神京方向,“法若只护权贵,便不是法。人若只为自己活,便不是人。”
雪地上,他用树枝写下两字:“天心”。
字迹很快被雪覆盖,但林不觉知道,有些东西雪埋不了。比如石生右眼的光,比如三百孩童获救的笑,比如雁门关外,一座无名坟前,纸船载着“回家”的愿望,漂向春天。
寒髓咒隐隐作痛,他却不觉冷。痛提醒他活着,活着才能看尽世间不公,才能定下真正的天心。
十五日后,朱雀门。他要去赴一场死局,却带着生的希望——
人非器物,不当被炼。法非权杖,当平如水。
这,才是天心初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