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骨哨无声(1/2)

雪停了,但听泉谷的寒气不减。林不觉将包袱系在肩上,青衫外裹了层厚实的狐裘。谷中火晶花一夜凋零,只剩枯枝在风中轻颤。萤蹲在溪边,用冻红的手捧起一掬水,映出自己稚嫩却已满是沧桑的脸。

“师父,北荒很远吗?”

林不觉望着北方天际的灰云,“比青丘到神京还要远三倍。”

“那路上……会有骨哨声吗?”

林不觉沉默片刻,解下腰间青玉簪,递给他:“若听见骨哨,立刻将此簪刺入左掌心。记住,是左掌。”

萤接过玉簪,触手温润,与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他小心地揣入怀中,点点头。

赤狐月站在谷口,金瞳映着雪光,身后跟着十名赤尾火骑。

“北荒非青丘,人族与妖族界限分明。”她将一卷羊皮地图交给林不觉,“此乃商队密道,可避官道哨卡。”

林不觉接过,指尖触到她掌心一道新伤:“你受伤了?”

“虎部余孽夜袭文书阁,想毁《青丘新律》誊本。”赤狐月轻描淡写,“他们以为毁了纸,就能毁了律。”

“虎铮如何?”

“他亲手处决了带头者,是他的亲侄。”

林不觉了然。青丘初定,九部人心未齐。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印——九部共信印,“若遇大难,火骑可直入神京,寻月漪。”

赤狐月摇头:“我送你,不是为求援。九部已立新律,自有其路。我送你,是因你教我们:律不在高台,在泥中。”

她翻身上马,金瞳直视林不觉:“去吧。北荒风雪,不及人心寒。”

赤尾火骑燃起火晶灯,列队谷口。林不觉与萤踏入风雪,身后火光渐远。

,雪原无垠。

林不觉的狐裘已结满冰霜,萤的睫毛上挂着冰珠。他们偏离商道,因林不觉发现雪地上有车辙——不是寻常商队,而是押送囚犯的囚车痕迹。

“师父,我走不动了。”萤声音发颤,嘴唇发紫。

林不觉蹲下,解开自己外袍裹住他:“闭眼,我背你一段。”

萤伏在他背上,小手紧抓他肩头:“师父,你的心跳好快。”

“寒髓咒在作祟。”林不觉喘了口气,“无妨。”

他继续前行,每一步都在雪中留下深坑。通脉境的内力在极寒中仅能维持基本体温,更别提外放御敌。这是他的极限,也是他的开始。

日落时分,远处出现几顶帐篷,炊烟袅袅。林不觉放下萤,整了整衣衫,才缓步上前。

帐篷外,一个独眼老者正在劈柴。见陌生人来,他握紧斧头,独眼中警惕。

“路过之人,讨碗热汤。”林不觉拱手。

老者打量他们片刻,斧头松了:“雪盲症发作,进屋吧。”

帐篷内温暖如春,火塘边坐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正缝补衣物。她双眼蒙着布条,手指却灵巧无比。

“阿雅,来客人了。”老者喊道。

女孩抬头,空洞的眼窝转向门口:“阿爷,是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孩子。”

林不觉一怔:“她看不见,怎知我们人数?”

“北荒人,耳朵比眼睛灵。”老者递来两碗热奶茶,“我叫巴图,这是我孙女阿雅。”

萤捧着碗,小口啜饮,冻僵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

林不觉却盯着阿雅耳后一道细长疤痕:“骨哨所伤?”

巴图脸色骤变,斧头又握紧了。

“不碍事的,阿爷。”阿雅轻声道,“这位叔叔不是坏人。他身上……有雪莲的味道。”

巴图松了口气:“三年前,玄鳞教来北荒收‘雪莲税’。交不出的,用骨哨控心,逼人自残。阿雅为护我,扑上去咬住那人手腕,被骨哨刺穿耳后。”

“后来呢?”

“后来?”巴图苦笑,“后来玄鳞教走了,官府说我们‘私斗伤人’,罚没了全部牛羊。阿雅的眼睛,是雪盲症,缺药所致。”

林不觉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此乃青丘火晶花与雪莲配制,外敷内服,七日可复明。”

巴图迟疑:“为何帮我们?”

“因我懂骨哨。”林不觉看向萤,“也见过它如何毁掉一个家。”

夜深,巴图取出一卷兽皮地图,铺在火塘边。

“你们要去骨语者的地盘?”他压低声音,“前路有三险:一是朱砂谷,玄鳞教设了哨卡;二是黑石原,地裂如蛛网,一夜可吞百人;三是白骨坡,三百年前北荒大战遗址,夜里有鬼哭。”

萤打了个寒颤。

“还有第四险。”林不觉指着地图一处,“人心。”

巴图叹气:“你说得对。去年,北荒都护府张大人亲率五百兵,说要剿灭玄鳞教。结果呢?玄鳞教献上五百头牛羊,张大人便撤兵了。走时还带走了我们凑的‘剿匪钱’。”

“官官相护,古今皆然。”林不觉将药粉交给阿雅,“敷上吧,明日可见光。”

阿雅犹豫:“药……很贵吧?”

“对需要的人,不贵;对不需要的人,无价。”林不觉微笑。

阿雅小心敷药,突然问:“叔叔,你怀里的骨哨,能给我摸摸吗?”

林不觉一惊:“我未带骨哨。”

“但你身上有它的气息,很淡,像雪里藏着的血。”阿雅空洞的眼转向萤,“小哥哥身上也有。”

萤脸色发白,下意识摸向怀中——那里藏着从族灭现场捡到的半截骨哨。

巴图厉声:“阿雅!不得无礼!”

“无妨。”林不觉取出那半截骨哨,放入阿雅手中。

女孩指尖轻抚哨身纹路,突然颤抖:“这不是普通骨哨……是‘哭魂哨’。用三百个孩童的指骨制成,吹响时,能控人心神,令人痛不欲生。”

巴图脸色煞白:“你怎么知道?”

“娘死前,我听见了。”阿雅泪流满面,“那声音,像三百个人在哭。”

林不觉与萤对视一眼。萤族灭时,阿雅母亲也死了——同样是被骨哨所控。

“玄鳞教为何要炼这种邪物?”林不觉问。

巴图摇头:“只知他们每月十五,都要抓十个孩童去黑石原。三年来,从未间断。”

林不觉握紧青玉簪。十五日后,正是月圆。

次日清晨,阿雅拆下眼布,怯生生睁开眼。初时模糊,渐渐清晰。她看见火塘、帐篷、巴图苍老的脸,最后定格在林不觉身上。

“叔叔……你的眼睛,很像我娘。”她突然说。

林不觉一怔。

“她总说,世上最干净的东西,是人的眼睛。”阿雅轻声,“你的眼睛里,有光。”

巴图老泪纵横,跪地要拜。林不觉扶住他:“雪莲易得,人心难求。你孙女眼明,是因心明。”

临别,巴图赠他们一匹老马、一袋肉干、一壶烈酒,还有一卷“北荒骨图”——上面刻着骨语者活动区域。

“朱砂谷前,有座废弃驿站。我年轻时常去那里避雪。”巴图指向地图,“若遇险,可暂避。”

林不觉拱手:“恩情铭记。”

巴图摇头:“不。若真想报恩,替我们问张大人一句:‘五百头牛羊,可填饱五百个孩子的肚子?’”

正午时分,抵达废弃驿站。

驿站年久失修,墙皮剥落,门楣上“安平驿”三字已模糊。林不觉拴好马,推门而入。

屋内蛛网密布,桌椅倾倒。萤四处查看,突然喊道:“师父!墙上有字!”

林不觉凑近,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与萤背上的骨语者印记同源。但其中一行,却是汉字:

“骨语者非人,乃心魔所化。灭其形,不灭其心。”

字迹清秀,似女子手笔。

“是云娘的字!”林不觉心头一震。云娘精通古文字,曾在桑水河案中破译密文。

她怎会来北荒?又怎会留下此字?

林不觉仔细检查墙面,发现一处暗格。暗格中,藏着半块铜牌——夜巡司副佥事腰牌,刻着“云”字。

“云娘被调来北荒查案?”林不觉握紧铜牌,“还是……被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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