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8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1/2)
神足城禁地中,留存着一处远古神灵脚印,被神足一脉奉为至宝。历代神足王相信,此为太古星空恩赐,只要破解足印之秘,便可令神足一脉再度崛起。
但可惜,此脚印并非恩赐,仅仅只是满智道人兴趣使然的布局。
宁凡很想去禁地调查一番,但却需要先将眼前的麻烦解决。
“将弃逐出神足城!”
随着神足王一令,顿时便有诸多执法妖卒围住了宁凡,要将宁凡押至摘心台受刑。
此为族规,受逐者必须摘去地巨心脏、换上石心之后,才可离去。
只因地巨一族的血脉传承,全在心脏之上,自不容许血脉之秘流出。
摘心一事,既可避免血脉之秘外流,亦可避免受逐者遭人狩猎心脏,死于非命。
但,人无心则死,受逐者往往只是凡人,故而需要换上石心,维持生机。
曾经,稷辰就在摘心台上摘去心脏,换上冰冷的石心。
而今,轮到宁凡经历此事。
宁凡此刻扮演着16岁的稷辰,若不作弊,则他只会是一介凡人,只能任人摘心,接受命运。
可惜,他此刻掌握着换道战的掌控权,并非真是肉体凡胎。
若他愿,区区地巨族抬手便可镇压,毕竟地巨族明面上的最强者——神足王,仅仅只是四劫仙王。妖城深处,倒是隐藏着两道垂垂老矣的仙帝气息,似是地巨老祖之类的古老存在,可同样不值一提。
镇压此族轻而易举,但宁凡并没有这么做。
只因宁凡看穿了满智的剧本!
倘若他此刻镇压地巨族,固然能轻易解决问题,但那似乎正是满智渴望促成的结果。
和紫斗幻梦界相同,淮涡幻梦界同样存在十大秘族,地巨族便是秘族之一!
十族的族运,和淮涡轮回气运相连,各族存在本身便有镇压轮回气运的作用。一旦某个秘族族运有损,将会在此位面引发一连串的灾厄。
当然,宁凡并不在意此事,毕竟于他而言,此界不过是道念战的虚构轮回...
可若此事是满智所求,则他便需要斟酌一二了。此时此刻,他仍未看透满智的真正动机。此人苦心算计稷辰,又以稷辰为棋子,将自己拉入此道念战,所图必定不小...
一位十纪圣人宁可牵扯北蛮无量、淮涡无量等巨大因果,宁可跨越遥远岁月和轮回,也要布局图谋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
宁凡能看破满智的诸多后手,却唯独无法看破满智的动机,只因其中的因果过于巨大,隐隐竟牵扯到了第四步的层次...
不知,所以更需要谨慎!不可让敌人轻易就称心如愿!
这就好比是一局棋,于布局阶段,宁凡未能看破对手的棋路,可他自己的棋路,却被对方尽数看破,对方早有无穷无尽的应对之策在前面等着他。
如此一来,若他只是盲目追求自身棋形的安定,大概率会掉入对方长考了无数轮回的节奏。
在真正看穿局面之前,宁凡更乐意打乱对方节奏,破坏对方棋形,将局面搅浑。一旦出现双方皆不可预测的局面,于他而言才最有利。
“我虽不知满智动机,却知他想借我之手镇压地巨族,削其族运。若我反其道而行之,令地巨族运不减反增,不知满智会如何...”
若稷辰听得到宁凡的心声,定要感到愤怒!
你可是在扮演我啊!你都被地巨族驱逐了,甚至即将面临摘心的命运,竟然以德报怨,还想反过来扶持地巨族变得更加繁荣昌盛?你有毛病吧!
若宁凡听得到稷辰的怨言,定也要无语的。
被驱逐、被摘心、被地巨族抛弃,是你稷辰的命运啊,关我宁凡什么事?
我和地巨族可没有半点仇怨,甚至还有点小交情呢。你们地巨族的大王,不是叫神足王吗?多巧啊,我以前正好杀过一个朋友,也叫神足呢!
那位神足大仙,甚至还被宁凡炼成了鬼卒,更借着二阶准圣的修为,吞噬了宁凡其他九只鬼卒,晋升成了远古大修鬼卒,真正变成了宁凡的忠诚仆从!虽说神足鬼卒以前确实不太听话,但随着宁凡实力精进,鬼卒早已对宁凡忠心不二了,更在守护北蛮的千年血战中,立下了不少功劳。
所以,我和我的鬼卒站地巨族这边,和你稷辰立场对立,有问题么?
想骗我武力镇压地巨族?抱歉,镇压不了一点,我倒是更有兴趣,想看看能不能从地巨族里寻摸到什么好处,令我的神足鬼卒实力更进一步。
已是大修级别的不灭神足,若实力更进一步,岂非比肩圣人了?呵,确实可以期待一二...
念及于此,宁凡明明被神足王下令摘心、驱逐,望向神足王的眼神当中却没有半点憎恨,反而满是期许,就仿佛此刻看的不是神足王,而是他的神足鬼卒。
神足王却不知这些,见这孩子明明都被自己抛弃了,居然没有憎恨自己,反而用从未流露过的仰慕眼神注视自己,以神足王的冷漠无情,此刻也不禁有了一丝触动。
这蠢材,或许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只说这份爱父敬父之心,却是其他孩子不曾拥有的...
但这触动到底也只一瞬,并不足以令冷漠的神足王收回成命。
他不仅是弃的父亲,更是神足一脉的王,他必须要为族群考虑,更要为淮涡轮回的气运守恒考虑。
当然更要考虑自己的王者颜面。
族规不可为一人而废,尤其不能为了王室子嗣破例,否则族规失去公信力,将会沦为一纸空文。
你的孩子可以破例不被驱逐,我的孩子岂非也可?
如此一代代下去,地巨族的血脉愈发驳杂,族运日益削弱,世界的十运守恒之律将会出现失衡...
“更重要的是,只要此子一天还待在族内,那些欲取代我的长老,便会不停拿此事做文章,以此威胁我的地位...”
和那尊贵权势相比,区区亲情,不值一提。
“将此子带去摘心台,受刑吧...”神足王令道。
命令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口气,不再如之前那般怒子不争,而是略有遗憾。
遗憾啊,若这孩子不是废物血脉,而是尚可的血脉,我也愿意念其忠诚,扶持一二,再以此子制衡诸子之权,可惜了...
对宁凡眼神产生误解的,并不只有神足王,还有弃的母亲——姜嫄!
她曾怀着无限憧憬,生下了弃,自不会对亲生孩儿毫无感情,只是始终畏惧着神足王的威严,不敢顶撞。
可...这孩子明明都要被驱逐了,居然依旧如此敬爱着自己的父亲...
何其愚孝,何其痴傻,又何其令人怜惜...
都是娘的错,是娘不该听信姜水道人的鬼话,夺走你的血脉,夺走你的人生,夺走你自小憧憬的...父爱...
无尽悔恨涌上心头,最终化作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遭逐。
当然,她也不敢将昔日擅闯禁地之事道出,此乃重罪,且不止她一人获罪,还会令弃罪加一等。
但...
若只是付出代价,令弃免去族规驱除,她愿以身代之!
“且慢!大王,请收回成命,不要驱逐我儿...”
姜嫄缓缓起身,来到神足王跟前,洁白的额头贴在地面,长跪。
无数族人震惊了。
生性软弱的元妃姜嫄,居然有胆量反对大王的命令,质疑大王的威严,她疯了吗?
抗王命不遵,在族规中可是重罪,即使她是元妃,是侍奉过大王枕席的女人,但对冷情的神足王而言,妃嫔媵嫱有的是,任你贵为元妃,也没有资格质疑他的王命!
“爱妃,你失言了,回到你的位置上,此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神足王面色阴沉道。
“大王,我非是要违抗族规,违抗王命,而是打算遵循族规的另一条:族人有罪,可由族亲罪加三等代之...我愿代此子受罚,请大王再给弃一个机会,允他留在族中,待得1读的内容。
但可惜,稷辰看不到的内容,同样听不真切,能看到、能听到的,从始至终,只有那八句。
越是听不明白,越是渴望了解。
因稷辰求学心切,周围的时间以惊人速度,瞬息便度过了千年。
整整千年,稷辰都在苦修此经,却无论如何,只能学会八句。
饶是如此,稷辰还是感到了莫大收获,如受到了当头棒喝,只觉道心高歌猛进,本该被魇气侵蚀殆尽的本心,竟有了不小的升华。
“此经定是无上至宝,故而似我这等假圣,也只可习得八句;若是寻常修士,怕是一句都看不懂、听不到...”
稷辰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戾气消减了不少,终于愿意直面自己只是假圣的事实了。
他的眼中也多了许多深思,思考的却是紫衣青年的身份,却自然猜不出具体。
便在此时,塾中某个孩童将头探出窗外,说话了。
那是一个后排靠窗的少年,其名宁孤,同样在学塾上学。
他本不屑于理会稷辰,但见稷辰自吹自擂,不由得出言相驳。
“你刚刚说的不对,我大哥当初到来时,可是只用了七个月,就将三字仙经全篇背下了,且未曾观过先生手卷,只靠门外七次听诵便做到了此事。”
“七个月?全篇?”人与人的差距竟然如此巨大,若是之前的稷辰,定会直接否定此事。
此时却有了几分冷静和思考,这正是道心精进的结果。
“莫非你那大哥,是什么涅圣荒圣?”
“不是啊,当时的他应该只是化神吧,我不太懂,因为我没和先生学过修为境界,所学只有心之一道,毕竟这是一个相信就能存在的世界。”
“什么!化神便能只用七月悟尽全篇,莫非他是一尊完美血脉的先天生灵!又或是什么大圣转世!”稷辰大受打击,却很快扫平了道心之上的嫉妒,这是从前的他无法做到的事情。
“不是啊,大哥只是凡蝶,生而为人的话,只能算是刚刚经历第一世吧?先生是这么说的呢,至于什么四十二渡回首、四十三渡妄语的话,我就听不太懂了。大哥的道心之坚,就连先生都赞许有加,也因如此,先生时常遗憾大哥不愿背负世界一事,一连说了四十四声可惜。先生时常教导我们,不可迷失于力量二字。我本不懂此言真意,直到遇见了大哥。凡人可弃乎?仙人可惧乎?没有力量就无能为力的人,居然可笑的认为,得到力量就能做到什么。意不与身合,志不与道合,其身韧乎?其道坚乎?不知人之韧,岂闻仙之坚。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七百万仙石,始于一念...哎呦!”
啪!
是紫金戒尺敲脑袋的声音。
紫衣青年:“好好学经,不可分心,如此才有一丝归来的可能...”
宁孤:“是,先生...”
紫衣青年:“熟读了《三字篇》,便开始读《灯火篇》吧,蝴蝶的飓风非我本意,但他引起飓风的时机却是刚刚合适。十灵尚未做到的事情,竟要被一只蝴蝶偶然促成,这却是我不曾观测到的景致,亦是超脱于五灵棋局的深远变数。倘若蝴蝶的灯火当真照入万古长夜的归墟世界,若无尔等灯火接引,怕是会迷失方向许久。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尔等身为紫斗先贤,当为后人引路。”
宁孤:“是,先生!若是为了大哥接引灯火,我愿永烬于长夜,何惜此身!”
紫衣青年:“你有此心便好,但大可不必付诸牺牲。蝴蝶的轮回已然掷出了第七面,他背负了太多,或还将承受更多,你莫再增添他的累赘,只需用你微芒的灯火,去相信他即可,毕竟,这是一个相信就能存在的世界。”
...
姜嫄为子求情代罪,是轮回不曾出现的剧情。
或许,在稷辰真正的轮回中,姜嫄本就有心如此,却始终缺少最后一丝勇气,无法真正迈出那一步。
所谓一念之差,说的便是此事。
而当蝴蝶掀动微风,吹来一根稻草,竟令其争持不下的理性、感性天平,真正有了微弱倾斜。
她对稷辰的爱并非不存在,只是怯于流露,反复挣扎、迟疑。
她是元妃,却非神足王最爱的女人,亦无法仗着稷辰母凭子贵,所以更需要在深宫之内步步惊心。
她怯懦,她寡言,她虚荣,她嫉妒。
她同样渴望自己的孩子立于万人之上,望子成龙着,希冀自己的孩子会以地巨之身晋阶为传说中的衔烛之龙,为自己增添荣光。
她失望过,她追悔过。
她更有无数缺点,但在跪下的一刻,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宁凡并没有动任何手脚,此时的一切,确实是稷辰存在于轮回中的另一个可能。
于稷辰而言,父爱或许真的只是水中捞月,不可触及,但母爱却非如此...
若稷辰愿意去理解,愿意去相信,或许他会察觉,凭他当初羸弱的凡人之躯,本无法跨越千山万水,成功抵达凡人聚居的有邰城,并经历之后的一切。
定然有人帮助过他。
又或者,稷辰猜到了有人帮他,却只当所有的帮助,皆来自玄鸟的温暖,并以此为由,否定了整个世界。
“沟通果然很重要,若弃早些知晓母亲的心意,即使落魄江湖,定也不至于自怨自艾吧...”
“我能与万物沟通,但此术,似乎仍有精进的余地,尚有巨大的开发空间...”
“万物沟通,万物沟通...若只是我与万物沟通,未免有些寂寞,更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慢。若能令此术更进一步,或许,此术不仅能令我与万物沟通,更能令万物彼此沟通,互相理解吧...此功能乍一看十分无用,但无用何尝不是有用的一种。我神如树,至大无用,虽无用之树,亦可树于无可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
宁凡越悟越深,每多悟出一丝妙理,都可令神术愈发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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