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崖山墨誓(1/2)

咸腥的海风卷着细雨,将崖山行朝的草帐吹得猎猎作响。陈砚秋站在临时搭建的\考棚\前,看着十二名衣衫褴褛的太学生用炭条在船板上默写《春秋》。炭灰混着雨水流进甲板缝隙,在木纹里勾勒出诡异的卦象。

\陈御史,枢密院有请。\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岭南特有的腔调。陈砚秋跟着他穿过挤满流民的海滩,每一步都踩在浸泡着文书的浅水里。前日一场风暴,将载着《周易》活字的明州船打沉在铜鼓湾,现在海面上还漂浮着无数泛黄的纸张,像一群溺亡的白蝶。

枢密院的\正堂\是艘搁浅的楼船。陆秀夫的白须上沾着盐粒,正用砚台压住一张被海风掀动的海图。陈砚秋注意到,砚池里磨的不是墨,而是混着鲜血的炭粉——这是行朝最新的\朱批\方式,因为最后一头运墨的驮马,三天前已被宰杀充饥。

\金虏的细作混进了琼州。\陆秀夫的手指在海图上画了个弧线,指痕在潮湿的皮面上久久不散,\他们要的不是活字,是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半枚青铜虎符。陈砚秋接过细看,发现符身上刻的不是寻常的兵纹,而是《大学》的片段,每个字的笔画都由更小的契丹文组成——这是当年澶渊之盟时,辽国特制的\文符\。

\活字可以重铸。\陆秀夫的声音突然压低,\但若让金虏得到《武经总要》的全版......\

船外突然传来骚动。

陈砚秋掀开草帘,看见海滩上跪着个浑身湿透的蕃商。那人高举的双手托着个鲨鱼皮匣,匣缝里不断渗出黑色的液体——不是血,而是被海水泡发的墨汁。

\泉州蒲家的海船......\蕃商抬起头,露出被盐蚀烂的脸颊,\昨夜在伶仃洋遇袭,这是抢回来的......\

鲨鱼皮匣打开的瞬间,陈砚秋闻到了熟悉的松烟味。匣中整齐码放的并非活字,而是用蜡封存的雕版残片——最上方那块枣木板上的\民为贵\三字,正是孟九皋当年亲手雕刻的《孟子》版。

\金虏的火船......\蕃商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唾沫里带着墨色,\烧了七艘货船......但他们的水师......\

他的话被一阵号角声打断。崖山最高处的烽燧台上,燃起了用《四书章句集注》卷成的火炬。这是行朝新创的警报方式——不同经典燃烧时的烟气颜色各异,《论语》发青,《孟子》泛紫,此刻腾起的橙红色浓烟,意味着正有敌船逼近。

陆秀夫突然拔出佩剑,剑尖挑开鲨鱼皮匣的夹层。藏在蜡封雕版下的,是半幅被血浸透的《禹迹图》。当海风吹动图卷时,血渍在帛面上流动,渐渐组成大宋各州府库的藏粮数目。

\烧了。\

枢密使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的将士全都跪了下来。陈砚秋看见年迈的文官们开始解衣——他们褪色的官服内衬上,全是用矾水写就的科举程文。最年迈的那位翰林学士甚至撕开中衣,露出胸膛上刺着的《资治通鉴》选段。

\不可!\陈砚秋一把按住陆秀夫的剑柄,\活字能重铸,程文可再辑,但若烧了《武经总要》......\

\你以为金虏要的真是兵书?\陆秀夫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苍老的胸膛上,赫然刺着幅星图,而北斗七星的方位,正是用七个落第举子的名字标注的。\他们要的是这个——三百年科举养出的文脉!\

海滩上突然传来孩童的诵经声。

二十多个不到车轮高的孩子,正围着艘倒扣的渔船诵读《孝经》。他们手中的\书册\是用鱼皮制成的,字迹则是用海胆刺蘸墨写成。为首的男孩突然举起块贝壳,贝壳内壁的珍珠层上,刻着完整的《论语·为政》篇。

陈砚秋的指尖触到怀中的半块虎符。金属的寒意让他想起黄河文祭那日,老儒生们沉入水底前最后的眼神。他大步走向那群孩童,从腰间解下个油布包——里面是福船底舱找到的黑曜石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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