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詹婷婷退学》(1/2)

二零一六年八月初的东北,秋意渐浓,十九号影视基地内专为民国戏搭建的职校布景,此刻正沉浸在一片符合剧情的清冷与萧瑟之中。青砖砌成的围墙历经风雨冲刷,颜色深沉,上面攀爬着的枯黄藤蔓在微风中瑟瑟作响;操场边缘,几株粗壮的柳树叶子已然落了大半,残存的叶片在风中摇曳,发出簌簌的悲鸣;校长室那扇厚重的木门,表面的油漆早已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木纹,门旁的墙壁上贴着几张泛黄卷边的“党国教育部训令”公告,字迹略显模糊。室内,一张老旧的办公桌上,一只白色的搪瓷茶杯正冒着袅袅的热气,为这略显压抑的环境增添了一丝微弱的生活气息,却也恰好衬托出接下来这场“退学诀别”戏码中那份沉甸甸的、无法排解的伤感氛围。

徐梓瑜安静地坐在后台休息区的一张折叠椅上,身上还穿着自己的便服,目光却专注地追随着正在服装师帮助下更换戏服的林溪。林溪换上的是一套极为朴素、甚至有些简陋的民国女学生校服——月白色的粗布上衣,款式宽松,几乎不显任何腰身;下身是一条藏青色的及膝百褶裙,裙摆没有任何花边或装饰,洗得有些发白,透着一股清贫和纯粹。这身装扮,完美复刻了剧中角色“詹婷婷”最初入学时那简单、干净、不谙世事的模样。“林溪姐,”徐梓瑜轻声开口,手里捏着那份已经被她写满各种表演备注和情绪标记的剧本,“等会儿在校长室那场重头戏,情绪层次一定要把握好。最开始是隐忍,递交退学申请时,手要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展现出内心的挣扎和不甘;等到质问父母墓碑下落时,眼神要瞬间变得狠厉、充满质疑,但整个状态又不能过于外放和歇斯底里,必须收着点演,要符合詹婷婷这个角色长期以来‘习惯性压抑自我情绪’的性格设定。”

林溪对着化妆镜,仔细调整着上衣那略显硬挺的领口,闻言沉稳地点了点头:“放心,梓瑜,情绪线我已经捋顺了。刚才排练时,我和饰演校长的老师也仔细对过戏。他的台词里带有那种旧式师长的规训和看似关怀实则刺痛人心的‘劝导’,我会在他说出那些话时,先选择低下头沉默,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在心底,然后在他提到‘家里希望你当乖乖女’这个致命点时,猛地抬起头,用最锐利的眼神直视他,抛出关于墓碑的质问。眼泪要憋到那一刻才决堤,这样戏剧冲击力才够强,人物弧光也更完整。” 一旁的服装师姐姐细心地帮她把百褶裙的裙摆拉扯平整,确保每一道褶子都自然垂顺,又悄悄在她裙子的侧边口袋里塞入一小块干净未使用过的、质地略显粗糙的白色棉布手帕,低声补充道:“周导特意交代的,说哭戏的时候,用这种最普通的棉布手帕擦眼泪,比用丝绸手绢更符合民国时期一个普通女学生的身份和家境,让你注意这个细节。”

这时,总导演周导拿着一个便携式扩音喇叭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饰演刘校长和刘波的两位男演员。周导拍了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过来,声音透过喇叭清晰地传开:“大家都注意听一下,今天这场戏,核心主题就两个字——‘蜕变’!”他的目光首先看向林溪,“林溪,你主要负责的是‘诀别’部分。退学这个举动,是詹婷婷与她过去那个隐忍、被动、受人欺凌的自我进行彻底切割的关键一步。所以你的哭戏一定要真实,要有层次,要从最初的强忍泪水、声音哽咽,到最后的情绪崩溃、放声痛哭,要把这个角色心里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所有委屈、不甘、愤怒和悲伤,全都淋漓尽致地倒出来!”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徐梓瑜,“梓瑜,你负责的是‘新生’部分。接下来的蒙眼格斗戏,是‘影’这个身份真正觉醒的时刻。哪怕你身上穿着的还是这身代表柔弱学生的校服裙,你的每一招每一式也必须打出属于顶尖杀手的那种果决和狠劲!我要看到极致的反差感,外表越是清纯无辜,出手就越要凌厉致命!”

然后他看向饰演刘校长的老演员:“刘校长,记住你的身份是党国官员,身上要有那种旧式文人的架子,说话拿腔拿调,但眼神里又要偶尔流露出一丝‘时局如此,身不由己’的无奈,你对詹婷婷有惋惜,但更多的是明哲保身的疏离。” 最后,他看向饰演刘波的年轻演员:“刘波,你的戏份关键在反差。前期面对詹婷婷时,要演出那种嬉皮笑脸、玩世不恭底下藏着的温柔和关心;后期被詹婷婷(影)调侃时,要立刻慌了阵脚,把那种纯情直男的羞涩和不知所措给我精准地演出来。”

他特意走到刘波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仔细叮嘱:“注意一个小道具,你递过去的那块手帕,设定是你牺牲了的战友留下的旧军服改的,所以递出去的时候,动作要轻柔,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珍视,别大大咧咧的;后面拍蒙眼格斗时,你是陪练,要真挨打,做出真实的吃痛反应,但注意保护对手也保护自己,收着点力,别真打重了,重点是突出‘影’在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被放大、在黑暗中反而更具优势的那种战斗状态。”

“各部门准备!第一场第一镜,退学文戏,action!”

场记板清脆敲响,拍摄正式开始。林溪瞬间进入了詹婷婷的状态,她站在那扇斑驳的校长室门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饰演刘校长的演员正端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枚小小的党国徽章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闻声抬起头,看见是她,眉头习惯性地皱了起来,语气带着一丝不赞同:“詹婷婷?怎么是你?不是听说你已经跟着文东会那些人出去闯荡了吗?怎么还穿着这身校服?”

林溪饰演的詹婷婷自始至终微低着头,闻言,默默地从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布书包里,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退学申请书,双手微微颤抖着递了过去,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校长,我……我是来办理退学手续的。” 她那校服略显宽大的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纤细而脆弱的手腕。

“退学?”刘校长放下徽章,接过那张纸,展开扫了几眼,花白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他放下申请书,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用一种“为她好”的语气劝导,“婷婷啊,你的成绩一向是不错的,再坚持两年,顺利毕业,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难道不好吗?何必非要跟着那些帮派分子,去过那种打打杀杀、朝不保夕的日子呢?”

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针,精准地刺中了詹婷婷内心深处最痛楚、最不容触碰的神经。林溪猛地抬起头,之前所有的怯懦和隐忍瞬间被一种近乎凶狠的戾气所取代,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的颤抖:“校长!我只问您一件事!为什么在市郊区的乱葬岗,会立着我爹娘的名字的墓碑?!他们当年不是说是遭遇意外,连尸骨都没能找到吗?!那现在埋在那里的,又是什么?!”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嫩肉里,身上那件藏青色百褶裙的裙摆被她抓得皱成一团。

刘校长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搪瓷茶杯,吹了吹气,呷了一口,借此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然后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含糊而沉重:“我嘛,是党国教育部委任的官员,有些事……不该多问,也不该多管。但你父亲詹其雄当年的事,我也隐约听到些风声……他大概是得罪了某些手眼通天的人物吧。那些人,势力盘根错节,不是我这样一个区区小学校长能招惹得起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溪那双盈满愤怒和悲伤的眼睛上,语气似乎带上了一点怜悯,却又残酷地撕开真相,“你在学校里这些年,没少受同学欺负吧?为什么从来不敢还手?因为你心里清楚,你没爹没娘给你撑腰了!你家里那些远亲,不就是指望着你将来能乖乖听话,嫁个有权有势的丈夫,好歹能保住一条小命,给他们换来些好处吗?”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詹婷婷的脑海里彻底崩塌了。林溪的眼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她从一开始强忍着的、无声的落泪,迅速转变为再也无法抑制的放声痛哭,她用力地摇着头,声音被泪水浸得破碎不堪:“我不要当什么乖乖女!我不要再任人欺负!我爹娘死得冤枉!这个学,我不上了!谁也拦不住我!” 她一把抢过桌上那张退学申请书,近乎发泄般地狠狠拍在桌面上,“我要变强!我要让那些害了我爹娘、欺负过我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刘校长看着她彻底崩溃的模样,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妥协般拿起笔,在申请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说什么也是无用了。你好自为之吧。” 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解脱。

林溪一把抓过那张签好字的纸,仿佛抓着一块烙铁般烫手,转身冲出了校长室。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校服上衣的领口很快被泪水浸湿,贴在她的皮肤上。她一路跑到操场边那棵叶子稀疏的老柳树下,再也支撑不住般地蹲下身,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哭得全身都在发抖——父母惨死真相带来的巨大冲击、多年来寄人篱下忍气吞声的委屈、对这个吃人世道的绝望、以及未来前途未卜的茫然……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校服裙的裙摆拖曳在略带湿气的泥地上,沾上了几根枯黄的草屑,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哭到最后,她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连抬起头都觉得困难,眼睛又红又肿,干涩得发疼。

就在这时,饰演刘波的演员迈着略显吊儿郎当的步子,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似乎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嬉皮笑脸走了过来。他的手里捏着一块灰色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粗布手帕——布料厚实却粗糙,边缘处还能看到细密的缝补痕迹。当他看到蹲在柳树下、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肩膀不断抽搐的詹婷婷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放缓。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她身旁不远处的一块半截石墩上坐了下来,安静地陪了她一会儿,然后才将那块手帕递了过去,语气是罕见的温和,甚至带点笨拙的安慰:“喂,擦擦吧。哭成这副小花猫的样子,哪还有半点文东会暗组成员该有的威风?倒像个没糖吃了耍赖的小丫头。”

林溪闻声,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块触感粗糙却干燥的手帕,低低地、带着浓重鼻音说了声“谢谢”,然后胡乱地在脸上擦抹着。刘波看着她,又从自己军装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过去:“再喝点水缓缓,哭这么狠,嗓子该哑了。”

詹婷婷顺从地接过来,小口地喝了几口温热的清水,激动的情绪似乎随着这简单的动作慢慢平复了一些。她把水壶递回去,声音依旧沙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闲得发慌呗。”刘波接过水壶,随手挂回腰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气,“东哥没派任务,在帮里待着也闷,就出来随便逛逛,透透气。谁知道这么巧,就撞见某个爱哭鬼在这儿掉金豆子。”他顿了顿,看着她依旧通红的眼眶,语气放缓了些,“现在感觉好点了没?”

“好多了……谢谢你,刘波。谢谢你的手帕和水。”詹婷婷点了点头,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和清亮,“学,我已经退了。从今天起,我和这所学校,和过去那个只会忍气吞声的詹婷婷,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爹娘的死,绝不是意外,是有人精心策划的谋杀!驻地酒吧的那个水姐,她一定知道内情!那个女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背后牵扯的东西,恐怕深得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