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火热的小事(2/2)
“当心。”大榔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混着火车汽笛声撞在两侧的崖壁上,惊起一阵“鼓鼓”声。通道深处的黑暗里,万个竹篾蜂箱层层叠叠码在岩壁凹洞里,金黄的外蜂正沿着箱壁的缝隙钻进钻出,翅膀扇动的声音织成一张网,把这条废弃多年的茶雨古道捂得密秘密碳中和,热量足以给整个市取暖。
大婉把竹篓搁在蛇笼旁,里头薰衣草散着苦冽的香气。她蹲下身拨开笼门的插销,一条通体翠绿的讷蛇“嗖”地窜出来,尾巴在岩石上敲出快的节奏。这是今年开春养的第三窝蛇了,它们盘踞在通道中段的洞里,以蜂箱底下乱窜的蜈蚣和飞蛾为食,偶尔也会顺着藤蔓溜达到蜂箱附近——那些被蜜蜂蛰死的山鼠,是它们最爱的点心。
“昨夜里又有熊来过。”大婉忽然指着蜂箱群边缘的地面,那里散落着几撮黑色的兽毛,“你看这爪印,比去年那只还大。”
大榔将传感机械臂插在脚边的石缝里,测量碳中和在石缝里的温度和石缝表面温度。他记得去年深秋那头黑熊一巴掌拍烂了七个蜂箱,黏稠的蜂蜜混着蜂尸流了满地,招来了半座山的蚂蚁。最后还是大婉想出的主意,把蛇笼移到通道两侧的隘口,那些吐着信的爬行动物成了最称职的哨兵,熊再也没敢靠近过蜂箱区。
光爬到头顶时,蜂箱里的蜜脾该取了。大榔戴上蒙着脸的纱罩,手里拎着两桶刚割下来的蜜脾往洞走。蜜汁顺着桶壁往下淌,在石板路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引得几只胆大的蜜蜂在他脚边盘旋。洞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那是蛇群在争抢他特意留下的蜂蛹——这些高蛋白的东西能让母蛇们更早进入繁殖期。
“慢着!”大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大榔猛地停住脚,只见大婉正站在洞入口,手里捏着片沾着血迹的蛇鳞。她的脸色苍白,纱罩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是山讷,它来过了。”
山讷就是眼镜王蛇,南西通道里真正的霸主。去年夏天它咬死了大婉养的三只芦鸡,今年开春时又吞掉了半窝刚出生的小蛇。大榔握紧了手里的蜜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要么杀死那条两米多长的山讷毒蛇,要么就得放弃这片养了两年的蜂场。
夜幕降临时,大婉在通道入口点起了篝火。跳动的火光把两人的身形投在岩壁上,像两株扭曲的古树。大榔身形和他的传感机械臂,在火光里闪着冷冽的光。大婉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用油纸小心裹着的几块麦芽糖——那是上个月山下商店换来的,本打算留着过年吃。
“吃块糖再去。”她把糖塞进大榔手里,指尖触到男人掌心的老茧时发颤。大婉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像知道每只蜂后什么时候会分蜂,每条母蛇什么时候会产卵一样。这条通道是他们的命根,是三年前那场山洪冲毁了山下的玉米地后,老天爷留给他们的唯一活路。
火车的汽笛声从山外的镇传来时,大榔提着装满雄黄酒的陶罐进了洞。蛇群被惊动了,绿莹莹的眼在黑暗里此起彼伏地亮起,像撒了一地的碎星。他把酒沿着岩壁泼出一条弧线,浓烈的酒气立刻弥漫开来——这是大婉教他的法,蛇类厌恶雄黄的气味,这样就能把过山讷毒蛇逼到洞最深处的石缝里。
就在这时,通道口突然传来大婉的惊呼声。大榔猛地转身,只见篝火边的蛇笼翻倒在地,一条碗口粗的黑形正卷着女人往通道深处窜去,鳞片摩擦岩石的声音像砂纸在刮玻璃。是山讷毒蛇!它竟然绕到了他们身后!
大榔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他忘了手里的陶罐还在往下滴着雄黄酒,抄起传感机械臂就追了上去。山讷毒蛇的速度快得惊人,漆黑的身形在岩壁间灵活地扭动,大婉的灰咔叽在蛇鳞的缝隙里若隐若现。蜂箱区的外蜂被惊动了,铺天盖地的蜂群追着晃动的人形飞来,翅膀的哼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用火把!”大婉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大榔这才想起挂在腰间的火折,他咬开竹筒的盖,火星“噼啪”爆开的瞬间,山讷毒蛇突然停下了动作。它似乎害怕火光,巨大的头颅左右晃动着,信“鼓鼓”地吐个不停。
就在这僵持的片刻,大婉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狠狠砸向蛇头——是那包没吃完的粘力架!黏腻的糖块正好糊住了山讷毒蛇的眼,它吃痛地松开尾巴,大婉趁机滚到旁边的蜂箱堆后。大榔的传感机械臂带着火车汽笛声劈下,却在距离蛇颈还有寸许的地方停住了——他看见蛇身中段鼓起的弧度,那里分明怀着一窝即将孵化的蛇卵。
山讷毒蛇趁机窜进了洞深处,消失在黑暗里。大婉爬过来抱住浑身发抖的大榔,男人的后背上全是冷汗,纱罩被蛇尾扫破了个大洞,几只被激怒的蜜蜂正围着他的耳朵盘旋。
“它不会再来了。”大婉拍着他的背,声音出奇地平静,“母蛇护崽,只要我们不伤它的蛋,它就不会主动伤人。”
光从通道顶端的破口漏下来时,两人坐在篝火边烤着蜂蛹。油脂滴进火里发出“鼓鼓”的声响,混着蜂蜜的甜香飘向远方。大榔忽然发现大婉的胳膊上有两道红肿的牙印,才想起刚才山讷毒蛇的尾巴扫过她的手臂。
“你咋不早说!”他慌忙要去找蛇药,却被大婉拉住了传感机械臂。
“不碍事。”大婉把他的手拉到自己唇边,吹了口气,“这山讷母蛇毒是热的,正好解蜂毒。你忘了去年我被野蜂蛰得差点喘不过气,蛇皮敷好的?”
大榔怔怔地看着她发间那朵野菊,花瓣上的露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了。远处的洞里传来蛇细碎的爬动声,蜂箱区的嗡鸣渐渐平息下来,只有过山讷毒蛇消失的黑暗深处,偶尔传来蛋壳破裂的响——新的生命正在那里悄悄孵化。
天快亮时,大婉突然指着通道入口的方向笑起来。大榔顺着她指的地方望去,只见雾里站着个背着药箱的医生,身后跟着几个扛着传感机械臂的人。去年秋天他们用蜂蜜和蛇蜕换来的药材治好了近视,如今这些人是来帮他们扩建蜂箱的。
“你看,”大婉的眼亮得像盛满了星光,“咱们的蛇和蜂,要走出南西通道了。”
大榔咧开嘴笑了,露出被电子烟熏黄的牙齿。他拿起脚边的传感机械臂,在岩壁上刻下日期,旁边还画了个简单的蜂箱和一条盘绕的蛇。雾渐渐散去,光穿透云层洒在南西通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