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夜影（1/2）

夜色深沉，清韵小筑内只余一盏孤灯。韩爽虽感疲惫，却无多少睡意。白芷掌心中那幽蓝冰晶、铜盘里焦黑痕迹上最后挣扎的暗红火星，以及赫连长老离去时毒蛇般的眼神，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

“这绝非试探那么简单。”韩爽心中思忖，“火罗教究竟在图谋什么？寒潭深处的秘密？‘七星月见草’？还是……我这身所谓的‘特殊体质’与‘空间寒寂之力’？”

她轻轻抬起手腕，凝视着那枚青玉药杵。师父临终前将这象征谷主传承的信物交给她时，曾说：“此物不仅是信物，更是钥匙。待你真正明悟己身，触及那扇门时，自会知晓。”

真正的明悟己身？触及哪扇门？韩爽隐隐觉得，自己体内那神秘的“古老寒寂”之力，与药王谷、与寒潭、甚至与火罗教的图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窗外传来极轻微的衣袂拂过竹叶的声响，若非韩爽此刻心神凝聚，几乎难以察觉。不是小翠或青鸾，她们的脚步声她熟悉。

有人夜探清韵小筑！

韩爽眸光一凝，迅速吹熄了灯，身形悄无声息地滑至窗边阴影处，屏息凝神。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落在小筑外的竹林边，并未靠近主屋，而是在院中那株老药树下停留了片刻。月光透过竹叶缝隙，依稀照出来人身形修长，动作迅捷，似乎对清韵小筑的布局颇为熟悉。

黑影在药树下摸索了片刻，将一个小物件塞入了树干一处不起眼的树洞中，随即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竹林深处，方向竟是朝着后山而去。

韩爽没有轻举妄动去追。对方轻功极高，此刻追去未必能追上，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她等了约莫半盏茶时间，确认外面再无动静，这才悄声开门，来到那株老药树下。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小心翼翼地从树洞中取出一物——是一个小巧的竹筒，用蜡密封着。

回到屋内，点燃烛火，韩爽检查了竹筒外部，确认无毒后，才用银针挑开蜡封。里面是一卷极薄的绢纸，上面以蝇头小楷写了几行字：

“寒潭之底，非止寒玉。火罗所求，乃‘冰魄玄晶’，可纳地脉极寒，炼‘玄阴圣火’。赫连随从中，有易容高手，疑似北狄‘千面狐’。谷内有接应，位不低。明日论道，小心‘换日’之计。”

没有落款，字迹工整却透着一种刻意的板正，显然是伪装过的笔迹。

韩爽心中剧震！

“冰魄玄晶”？“玄阴圣火”？这显然是火罗教真正的目标！原来他们处心积虑，是想得到寒潭深处某种能承载地脉极寒的晶石，用以修炼一种听名字就极为邪异的火焰？这与他们功法中那股燥烈之意倒是契合——极寒生极热，阴阳逆转？

而北狄“千面狐”的卷入，让事情更加复杂。北狄、西域火罗教……若他们真的勾结，图谋的恐怕就不止是药王谷一地的宝物了。祁砚之曾提醒过，北境不稳……

更让她心头发寒的是那句“谷内有接应，位不低”。能被称为“位不低”的，至少是长老、执事一级，甚至可能是……她不敢深想。至于“换日”之计，虽不明具体，但显然与明日的“杏林论道”有关，必是毒计。

这送信之人是谁？能探知如此隐秘，又能悄无声息将信送到她院中老药树下，对谷内地形和她的习惯颇为了解……是敌是友？是示警，还是另一种陷阱？

韩爽将绢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不论送信者意图如何，这些信息本身极具价值。她需要验证，更需要筹划。

她首先想到的是白芷。白芷负责谷内暗查，或许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但他如今重伤昏迷……

“小姐，您还没睡？”外间传来小翠压低的声音，她显然听到了动静。

韩爽打开门，低声道：“小翠，青鸾，你们进来。”

两人进屋后，韩爽将有人夜探、留下信息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略去了“冰魄玄晶”等具体名称，只提了火罗教目标在寒潭底、有北狄高手混入、谷内有高层接应，以及明日需警惕阴谋。

小翠和青鸾脸色都变了。

“小姐，这太危险了！我们是否要立刻禀报守静长老？”小翠急道。

韩爽摇头：“信上所言，尚无实证。守静长老自有他的考量，且信中暗示接应者‘位不低’，我们无法确定长老会中是否有人牵扯其中。贸然禀报，可能反陷被动。”

“那明日‘论道’……”青鸾眉头紧锁。

“将计就计，见招拆招。”韩爽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我们需做些准备。”

她吩咐小翠：“明日你留意所有接近我席位的各派人员，尤其是那些试图敬茶、呈物、借故搭话的。所有入口之物，必须经过我们自己的银针和试毒手段。”又对青鸾道：“青鸾，你暗中留意火罗教和北狄使团人员的动向，特别是那个戴着兜帽的随从，以及任何可能与‘易容’相关的迹象。还有，注意观察谷中几位长老、尤其是孙长老及其亲信，今日之后是否有异常举动或接触。”

“是！”两人齐声应道。

“另外，”韩爽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符，这是师父留给她的几件隐秘信物之一，可调动谷中一支极少人知的暗卫，“青鸾，你持此符，去‘听竹轩’找一位叫‘竹老’的哑仆。不必说话，出示此符，他自会明白。让他调两个人，一个暗中保护白芷师兄，防止有人对他不利或灭口；另一个，设法盯着后山寒潭入口，若有异动，以烟花为号。”

青鸾郑重接过玉符，藏入怀中。

安排妥当，窗外天色已蒙蒙泛白。韩爽毫无睡意，反而因这突如其来的警示和肩上的重担，精神愈发凝聚。她盘膝坐在榻上，尝试运转内力，引导体内那缕“寒寂”之力缓缓游走。

经历白日救治白芷时的大量消耗和精细操控，她对这份力量的控制似乎更进了一步。那力量不再仅仅是潜伏在空间深处的清冷气息，而是仿佛与她自身的经脉、气血产生了更深的联系，流转之间，带着一种如臂使指的通透感。甚至，她能隐隐感到远处寒潭方向传来的、某种深沉而浩瀚的共鸣。

“或许……师父说的‘明悟己身’，便在于此？”韩爽心中若有所悟。这份力量，并非外物，本就与她一体，只是以往她未曾真正“看见”和“理解”它。如今，在一次次运用与危机刺激下，这层面纱正在缓缓揭开。

晨光微熹，药王谷在鸟鸣声中苏醒。新的一天，“杏林论道”即将开始，而隐藏在论道之下的暗战，也已拉开序幕。

韩爽换上一身更为简洁利落的浅碧色劲装，外罩月白长衫，长发以一根青玉簪绾成髻，清爽干练。她用过早膳，仔细检查了小翠和青鸾准备的各种防身、验毒物品，又将几样可能用到的特殊药材和银针贴身放好。

“小姐，严长老派人来请，说时辰快到了。”小翠进来通报。

韩爽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神色平静、眼神坚定的自己，转身走出清韵小筑。

悬壶广场上，人群再次聚集。经过昨日“三试”，今日众人看向韩爽的目光已大不相同。敬畏、好奇、钦佩、忌惮……不一而足。

韩爽在自己的席位安然落座，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火罗教席位上，赫连长老似乎恢复了常态，正与身旁几人低声谈笑，那兜帽随从依旧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兜帽压得很低。江南武林盟陈长老对她点头致意。隐世派区域，孙长老面无表情，他身边几个弟子则避开韩爽的目光。守静长老与几位核心长老已在主位就坐。

辰时到，钟声再鸣。

守静长老起身，朗声道：“今日‘杏林论道’，旨在切磋交流，互通有无。各派可提出医道疑难，展示独门技艺，或就某些病症、药方进行探讨。望诸位畅所欲言，共研岐黄之妙。”

论道开始，起初气氛还算平和。几个中小门派和游方名医提出了些疑难杂症，在场众人讨论，韩爽偶尔发言，见解精辟，令人信服。也有人展示了些独门手法或偏方，各有特色。

但随着时间推移，话题渐渐转向更深、更敏感的区域。

江南武林盟一位擅长治疗内伤的长老，提出了一个关于“阴阳逆乱、真气暴走”之症的救治难题，此症常见于走火入魔或中了特定毒功的武林高手，极难处理。众人讨论热烈，提出了数种思路，但都有局限。

这时，赫连长老忽然怪笑一声，开口道：“此类症候，在我西域倒是偶有解法。我火罗教有一秘传‘焚心续脉法’，以特殊心火煅烧暴走真气，强行捋顺经脉，虽过程痛苦，却有奇效。只是嘛……此法需辅以我教独门圣药‘赤炼金丹’，而此金丹主药之一‘地火莲心’，恰好生长在极热与极寒交汇之地，颇为难得。”

他话锋一转，看向韩爽：“听闻药王谷后山寒潭，便是罕见的极寒之地，不知潭底是否有‘地火莲心’这类奇物生长？若有，我火罗教愿以重宝交换，或可合作炼制‘赤炼金丹’，造福武林同道啊，哈哈哈！”

来了！果然是冲着寒潭之物！而且如此赤裸裸地当众提出，是试探，也是施压，更是一种变相的“公开索取”——若药王谷断然拒绝，难免落人口实，说其敝帚自珍，不顾武林同道疾苦。

场中顿时一静，所有人都看向药王谷众人，尤其是韩爽。

守静长老面色不变，淡淡道：“赫连长老说笑了。后山寒潭乃我谷中禁地，寒气凛冽，非人力可轻易深入。潭底有何物，我等亦不甚明了。至于‘地火莲心’，生长条件苛刻，需地火与寒泉交汇之处，我药王谷并无火山地热，恐怕要让赫连长老失望了。”

赫连长老绿豆眼中精光闪烁：“是吗？可我怎听闻，贵谷寒潭之底，别有洞天，非止寒气那么简单。况且，昨日少谷主救治白芷执事时，所用那‘本源寒力’，精纯无比，恐怕非普通寒潭所能孕育吧？少谷主年轻有为，想必对寒潭之秘，了解更深？”

矛头直指韩爽！不仅再次点出寒潭有秘，更将韩爽的特殊能力与寒潭强行关联，引人遐想。

韩爽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坦然，起身拱手道：“赫连长老过誉。晚辈所学，皆承自药王谷历代先贤。寒潭乃天地造化所钟，自有其神异，晚辈不过略通引导寒性药力之法，实不敢妄言洞悉其秘。至于长老所言‘赤炼金丹’与‘地火莲心’，晚辈孤陋，未曾听闻寒潭有此物。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