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蛛丝(2/2)
监视进行到第三天,终于有了动静。凌晨两点,一辆喷着“上海粮食公司”字样的道奇卡车,悄无声息地开进了第三印刷厂。车牌号是“沪a-1948”,李振邦一看就知道是假的——1948年的旧牌照,早就停用了。
卡车停在印刷车间门口,下来三个人,都穿蓝色工装,袖口别着“上海机床厂”的徽章。李振邦用望远镜盯着他们,看见其中一个人左手戴了块怀表,正是老工人说的“王工”。
“动手吗?”老吴在旁边低声问,手已经按在腰间的驳壳枪上。
“再等等。”李振邦调整望远镜焦距,看见三人抬着两个木箱从车间出来。木箱上贴的“精密仪器 轻放”标签,边缘都磨破了,像是从旧货市场买来的旧标签。木箱很重,两人抬一个,扁担都压弯了,能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哗啦”声——像是纸张的声音。
卡车开出印刷厂后,在城里绕了三圈,先往静安寺方向走,又折回南京路,最后朝着西郊的梅陇镇驶去。李振邦让一组人继续盯着仓库,自己带着老吴、小孙,开着局里的吉普车跟了上去。
梅陇镇附近全是农田,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卡车最终停在一个废弃的砖瓦厂门口,这里1950年就停产了,只剩下三个窑洞,周围长满了野草。三人把木箱搬进最大的那个窑洞,很快就出来了,开车往市区方向走。
“进去看看?”小孙握着枪,眼睛盯着窑洞门口。
李振邦看了看表,凌晨四点,天还没亮:“等天亮。里面可能有陷阱,别冒险。”
天亮后,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窑洞。窑洞里面弥漫着一股油墨味,地上铺着帆布,帆布下面盖着台机器——正是海德堡印刷机的滚筒部分,旁边还放着个铁桶,里面剩了半桶黑色油墨,和之前在码头泥土里发现的金属碎屑成分一致。
“这就是他们的窝点。”老吴蹲在机器旁,用手指蘸了点油墨,“还热着,说明刚用过没多久。”
李振邦没说话,四处打量着窑洞。墙上用粉笔画了个“x”,是敌特常用的标记;角落里有个翻烂的《机械维修手册》,扉页写着“陈记”,和陈志雄的“陈”对应;还有一根带血的麻绳,绳子上沾着点蓝布纤维——和那三个工人穿的工装一致。
“老陈,把麻绳和油墨都带回去化验。”李振邦把手册放进证物袋,“还有,看看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小孙打开木箱,里面全是印好的假粮票,壹市斤的、贰市两的,一沓沓用橡皮筋捆着,至少有几万张。假粮票的纸质很粗糙,水印是用蜡印上去的,对着光一看就露馅,但普通人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这么多假粮票,要是流出去,肯定会乱了市场。”小孙拿起一张假粮票,气得手都抖了。
李振邦却皱着眉:“不对。”他翻遍了整个窑洞,没找到印版——没有印版,根本没法继续印假票。“他们在玩金蝉脱壳,把没用的机器和假粮票留在这儿,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真正的印版早就转移了。”
回到局里,老陈的化验结果出来了:麻绳上的血迹是a型血,和之前在复兴公园垃圾桶里发现的油纸包上的血迹一致;油墨的成分,和第三印刷厂机器里的油墨完全相同;还有,手册扉页的“陈记”,笔迹和陈志雄账本上的笔迹一致。
“所有线索都指向陈志雄,但他只是个马前卒。”李振邦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黑板上的关系图发呆。黑板上画着赵永明、陈志雄、“王工”、码头仓库、印刷厂、砖瓦厂,箭头密密麻麻,却始终找不到最核心的“谭工”。
下午,门卫老张突然跑进办公室,手里拿着个信封:“李科长,又有你的信!”
信封和上次的一样,普通的牛皮纸信封,邮戳是“上海南站”,投递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李振邦拆开一看,里面还是一张纸条,这次不是剪报,是用钢笔写的:“明日下午三时,龙华寺大雄宝殿前,独自一人来。”字迹工整,笔画有力,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写的。
“肯定是陷阱!”老吴把纸条拍在桌上,“他们知道你会带便衣,故意让你单独去,想对你下手!”
李振邦盯着纸条上的字,注意到“龙华寺”的“华”字,最后一笔带了个小弯钩——和之前维修记录上“王工”的签名笔迹,有几分相似。“他们不是想杀我,是想试探我。”他把纸条折好,“如果真想动手,没必要约时间地点,直接在我家附近埋伏就行。”
话虽如此,他还是做了周密安排。让便衣提前混入龙华寺的香客中,有的扮成卖香烛的,有的扮成茶摊的伙计,还有的装作游客,在大雄宝殿周围布了三层控。他自己则穿了件灰色的便装,没带枪,只在口袋里揣了个哨子——万一有情况,吹哨子就能让便衣行动。
龙华寺的香火很旺,进门处有卖香的小摊,一元钱一束,香客们都排着队买。李振邦走进寺庙时,正好听见钟楼传来“咚”的一声,三点整了。他在大雄宝殿前站了会儿,看着香客们跪拜、许愿,没发现可疑的人。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个小沙弥端着个铜盘走过来,盘子里放着几张纸条。“施主,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小沙弥把一张纸条递给李振邦,转身就走。
纸条上写着:“诚意不够,下次再见。”
李振邦立刻让便衣去追小沙弥,可小沙弥说,是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让他传的信,给了他五毛钱,还说“别问是谁”。男人的特征很模糊,只说戴了副眼镜,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其他的都记不清了。
“他们一直在监视我们。”回去的路上,李振邦坐在吉普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知道我们布了便衣,所以没露面。”
老吴握着方向盘,眉头皱得很紧:“局里是不是有内鬼?不然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布控计划?”
李振邦没说话。他想起昨天开会时,只有专案组的五个人知道布控计划:他、老吴、小孙、老陈,还有新来的实习警员小张。小张是上个月过来的,分配到局里还不到一个月,平时话不多,总是低着头记笔记。
回到局里,他让老吴去查小张的背景。老吴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小张的档案:“小张是上海人,父母都是工人,去年毕业,成绩中等,没什么问题。”
“再查他的通讯记录。”李振邦坐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桌面,“看看他最近有没有和可疑人员联系。”
结果出来时,李振邦心里一沉。小张最近每天都往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时间都是晚上九点,每次只说一两分钟。公用电话亭在福建北路附近——陈志雄的住处就在福建北路。
“是他。”老吴气得一拳砸在桌上,“没想到刚毕业的学生,竟然是敌特的内鬼!”
李振邦却很冷静:“别声张。既然知道内鬼是谁,我们就能利用他,引真正的‘谭工’出来。”
他让小张继续跟着专案组,故意在开会时说“明天要去搜查华丰贸易行”,还让小张负责记录。晚上,小张果然又去了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一早,李振邦带着人去了华丰贸易行,却没搜查,只是在门口转了转,就回去了。他知道,小张肯定把“搜查”的消息传出去了,敌特要是信了,肯定会有动作。
果然,当天晚上,监视陈志雄的便衣传来消息:陈志雄从住处出来,坐黄包车去了霞飞路的一栋老洋房。李振邦立刻带着人赶过去,老洋房的灯亮着,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他让便衣包围老洋房,自己则带着老吴从后门进去。客厅里,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账本,陈志雄站在旁边,低着头不敢说话。男人听见动静,抬头看向李振邦,左手小指少了一截——正是他们找了很久的“谭工”!
“李振邦?”谭工冷笑一声,把账本往桌上一扔,“没想到你能找到这儿。”
“李德明,别装了。”李振邦盯着他,“你以为藏在老洋房里就安全了?”
李德明的脸色变了变,突然从怀里掏出手枪,对准李振邦。老吴反应快,抬手就是一枪,打在李德明的手腕上,手枪掉在了地上。
“把他抓起来!”李振邦大喊一声,便衣们冲了进来,按住了李德明和陈志雄。
在老洋房里,他们搜出了假粮票的印版、密写药水、还有一本密码本,上面记着敌特的联络方式和下一步计划——他们准备在五一劳动节那天,把假粮票运到各个菜场,扰乱市场秩序。
“你们赢了。”李德明被押着往外走,突然回头说,“但你们别得意,台湾还会派更多人来,新中国的好日子长不了!”
李振邦没理他,看着搜出来的印版,心里松了口气。这场持续了几个月的案子,终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