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寒冬将至(2/2)

“大嫂,谢谢你,我知道了。”李振邦把纸条还给她,又安慰了几句,说会把情况上报,让她别担心,才骑着自行车离开。他没直接回局里,而是去了赵副局长家——他想再确认一下,确保没有遗漏。

赵副局长家在静安区,是间稍大些的工房,门口挂着个红灯笼,是过年时挂的,现在还没摘,灯笼上的“福”字有点褪色。赵副局长开的门,见是李振邦,愣了愣,随即笑了:“是小李啊,进来坐,外面冷。”屋里很简单,摆着张旧沙发,沙发上放着个打了补丁的靠垫,墙上挂着张淮海战役的合影,照片上的赵副局长还很年轻,穿着军装,笑容灿烂。

“赵局长,我是来核实点事。”李振邦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有人举报您收了王老三的米,没给钱。”

赵副局长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是红色的,上面写着“工作笔记”,翻到一页,递给李振邦:“你看,这是我的记账本,上个月十五号,买米一百斤,花了一百五十块,我都记着呢。王老三家里困难,孩子多,米受潮了卖不出去,我就是帮个忙,没想到还被人误会了。”

李振邦接过笔记本,上面的字迹和纸条上的一样,一笔一划都很认真,旁边还备注了“王老三,米受潮,帮衬”。他心里更踏实了:“赵局长,对不起,让您受委屈了。”

“没事,”赵副局长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手很粗糙,满是老茧,“你也是按规定办事,不怪你。我在部队时,也被误会过,后来查清楚了就没事了——只要实事求是,就不怕误会。”

李振邦“嗯”了一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回到局里,把调查情况向老王汇报了,还把纸条和记账本的情况说了,甚至把王老三家里的情况也说了,包括三个孩子、米受潮的事。老王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说:“你再去核实一下邻居,看看有没有人看见赵副局长给钱,别出什么差错。”

李振邦又去了赵副局长家的邻居家,邻居是个老太太,姓张,快七十岁了,耳朵有点背,李振邦凑到她耳边说了半天,她才听明白。“哦,你说买米的事啊,”张老太太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天我在门口晒太阳,看见赵局长给了王老三钱,还听见王老三说‘您太照顾我们了’,赵局长还说‘没事,都是街坊’。”李振邦把这些都记下来,再次向老王汇报。

“行,我知道了。”老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这个案子就到这,你把材料整理好,存档。”

没过多久,局里就澄清了赵副局长的事,还在大会上表扬了李振邦,说他“实事求是,不冤枉好人”。赵副局长特意找到李振邦,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小李,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这条老命就交代了——我打了这么多年仗,可不想晚节不保啊!”

李振邦赶紧说:“赵局长,您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只是按规定办事,实事求是而已。”他心里却很高兴——重生一世,能帮老革命保住晚节,值了。

这件事之后,李振邦在局里的威信高了些,可也有人在背后说他“包庇老革命”“政治不坚定”。他没在意——在现代,他见多了闲言碎语,知道只要自己做得对,就不用怕别人说。

晚上回家,林淑娴已经做好了饭,是玉米粥和炒青菜,还有个鸡蛋——鸡蛋是邻居张阿姨给的,张阿姨说她孙子满月,分点鸡蛋给大家,沾沾喜气。“今天局里没事吧?”林淑娴给李振邦盛了碗粥,小声问,眼神里带着点担心,“我听楼下王婶说,你们局里在查贪污犯,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李振邦喝了口粥,暖乎乎的,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就是查了个案子,澄清了个误会,还被表扬了。”他把赵副局长的事简单说了说,林淑娴听了,点了点头,眼睛里带着笑意:“我就说,你做事仔细,不会出错的——你在治安科待了这么久,查案最认真了。”

李振邦笑了,心里暖暖的。他想起在现代,他加班回来,只有外卖和冷锅冷灶,现在有个人等着他,给他做热饭,听他说工作上的事,这种感觉,比什么都好。

接下来的日子,气氛越来越紧张。公安局每天都要学习文件,写思想汇报,李振邦每天都要写到很晚,林淑娴就陪着他,给他泡杯热茶——茶是最便宜的绿茶,有点涩,却能提神。有时候李振邦写累了,林淑娴就给他揉揉肩膀,她的手很软,揉得很舒服,还会小声说:“别太累了,身体要紧,案子可以慢慢查。”

李振邦总会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哈口气,暖一暖:“没事,我年轻,扛得住——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去外滩看黄浦江,听说冬天的江景也好看。”

林淑娴“嗯”了一声,眼睛里满是期待。

有天晚上,李振邦加班到十点多才回家,推开门就看见林淑娴坐在桌边,桌上放着已经凉了的饭菜,她趴在桌上,手里还攥着支铅笔,面前摊着俄文说明书,已经睡着了。李振邦走过去,轻轻把铅笔从她手里拿出来,给她披上件棉袄——棉袄是她自己做的,有点薄,却很软。

林淑娴被惊醒,揉了揉眼睛,看见是他,笑了笑:“你回来了?我给你热饭去。”

“不用,我在局里吃了饼干,不饿。”李振邦拉住她,让她坐下,“你怎么还不睡?翻译说明书也不用这么拼。”

“不行,苏联专家这两天就要来了,我得赶紧核对完,不能出错。”林淑娴打了个哈欠,眼角有点红,“今天科长还说,要是翻译错了,会影响厂里的生产,我不能拖后腿。”

李振邦没再劝,只是去热了饭,端到她面前:“就算要忙,也得吃饭,不然身体扛不住。”他看着她小口吃饭的样子,心里有点疼——她一个女孩子,在厂里做翻译,压力这么大,却从没抱怨过。

林淑娴吃着饭,突然小声说:“我们科室的李大姐今天被带走了,说是虚报差旅费,多领了二十块钱补助——二十块钱啊,还不够买一条好烟,就被带走了,真可怜。”

李振邦放下筷子,心里有点沉:“二十块钱?就因为这个?”他在现代,二十块钱连杯咖啡都买不起,可在这个年代,二十块钱却能让人被带走,可见运动期间的紧张程度。

“是啊,”林淑娴叹了口气,放下碗,“现在运动期间,一点小事都能被放大——我今天整理文件,都不敢多写一个字,生怕出错,连翻译的时候都要查好几遍词典,就怕翻错了被人说。”

李振邦握住她的手,很紧:“你别担心,你做事细,翻译的时候查仔细点,每笔开支都记清楚,不会有事的——要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就找我,我去跟他们说。”他知道林淑娴性子软,怕她受委屈,他得护着她。

林淑娴点了点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软软的:“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没过多久,李振邦又接了个案子——民警老周被举报贪了三十块钱,给生病的老婆买肺病的西药。老周平时很老实,话不多,却总帮年轻同事的忙,李振邦刚进治安科时,还跟着老周学过怎么走访群众。

李振邦去了老周家,老周家住在虹口区的一个老弄堂里,屋里很暗,只有一盏煤油灯亮着,灯光昏黄,照在墙上的标语上——“人民公安为人民”。老周的老婆躺在床上,盖着件旧棉袄,脸色苍白,呼吸有点急,看见李振邦来,想坐起来,却没力气。

“李副科长,我没贪污,”老周坐在床边,头发花白,眼睛红红的,手里攥着张纸,是借款单,“那三十块钱是我从单位借的,想给我老婆买西药——她得了肺病,中药不管用,西药又贵,一瓶就要五块钱,我实在没办法了,才借的,我本来想这个月发了工资就还的,没想到被人举报了。”

李振邦接过借款单,上面有单位领导的签字,还有借款日期,是上个月二十号,确实是在举报之前借的。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药瓶,是进口的西药,标签上的字已经模糊了,瓶里还剩几片药。“周哥,你别着急,我会把情况上报,还你清白。”李振邦拍了拍老周的肩膀,心里有点疼——老周一辈子老实本分,就因为借了三十块钱给老婆买药,就要被举报,太委屈了。

可到了批判大会上,台下的人还是群情激愤,有人喊“严惩贪污犯”,有人说“老周是老油条,肯定不止贪污三十块”,还有人说“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老周站在台上,头低着,肩膀在发抖,双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李振邦坐在下面,看着老周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在现代,有次办一个扶贫的案子,一个老人为了给孙子治病,偷了邻居的钱,最后他帮老人申请了救助,还帮老人找到了工作,老人后来还特意给他送了袋花生。他知道,有时候人犯错,不是故意的,而是走投无路。

“我有话要说!”李振邦突然站起来,声音有点抖,却很坚定。全场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包括老王,老王的脸色有点沉。“老周借的三十块钱,是给老婆买药的,他有借款单,上面有领导的签字,还有借款日期,是在举报之前借的,他还打算这个月发了工资就还,这不是贪污,是借款!”他把借款单举起来,让大家看,“老周的老婆得了肺病,需要西药治疗,一瓶药就要五块钱,他家里困难,没别的办法,才借的钱,我们不能因为这三十块钱,就毁了一个老民警的前途!”

台下哗然,有人说“李振邦包庇贪污犯”,有人说“他说得有道理,不能冤枉好人”,还有人小声议论,不知道该站哪边。老王皱着眉,没说话,只是盯着李振邦,眼神里带着点不满。

会后,老王把李振邦叫到了办公室,把门关上,声音有点沉:“振邦,你今天太冒失了!批判大会上,你怎么能替贪污犯说话?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影响吗?”

“他不是贪污犯,是借的钱,有凭证。”李振邦据理力争,他不想让老周被冤枉,“我们是公安,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为了运动而运动,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这是我们的初心,不是吗?”

“初心?”老王冷笑了一声,坐在藤椅上,身体往后靠了靠,“现在是运动期间,要的是立场坚定,不是讲初心!你这样做,会被人说你政治不坚定,连组织都要受牵连!”

李振邦没说话,他知道老王说得有道理,可他不能看着老周被冤枉——在现代,他的师傅告诉过他,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守住自己的底线,不能因为外界的压力而放弃原则。

最后,老周虽然没被定为贪污犯,却被记了过,还被调到了街道办事处,不用再办案了。老周离开治安科那天,李振邦去送他,老周握着他的手,声音哽咽:“小李,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不想晚节不保。”

“周哥,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李振邦看着老周的背影,心里有点酸——老周公安干得特别合适,最后却因为这点小事被调走,太可惜了。

老周的老婆知道后,特意让老周带了袋自己腌的咸菜,送到李振邦家。咸菜装在个玻璃罐里,罐口封得很严,还带着点香味。“李科长,你是我们家的恩人,要是没有你,我们家就完了。”老周的老婆说着,就要给李振邦磕头,被李振邦赶紧拦住了。

“大嫂,你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李振邦把咸菜收下,又从怀里掏出五块钱,塞到她手里,“你拿着,买点西药,好好治病,别太劳累。”

老周的老婆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千恩万谢地走了。林淑娴看着李振邦,没说话,只是那晚给他多炒了个鸡蛋,还温了杯酒——酒是李振邦父亲送的,舍不得喝,平时都藏在菜橱里,只有过节才拿出来。

“你今天做得对,”林淑娴给李振邦倒了杯酒,眼神里满是支持,“不管什么时候,实事求是都没错,不能因为运动就冤枉好人。”

李振邦喝了口酒,暖乎乎的,心里踏实了些——有林淑娴支持他,再难的事,他都能扛过去。

52年一月底,“三反”运动渐渐进入尾声。公安局里的气氛虽然还很紧张,可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些。李振邦被调离了“打虎”小组,回到了原来的治安科岗位,每天处理治安案件,巡逻检查,虽然忙碌,却比在“打虎”小组时踏实多了——他还是喜欢查案,喜欢走在弄堂里,和群众聊天,帮他们解决问题,这种感觉,比坐在办公室里写思想汇报舒服多了。

有天他下班回家,推开门就看见林淑娴坐在桌边,手里攥着张纸,脸色不太好,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怎么了?”李振邦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心里有点慌。

林淑娴抬起头,看着他,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把纸递给李振邦:“我今天去医院了,医生说……我怀孕了,两个月了。”

李振邦愣住了,手里的纸掉在桌上,是医院的诊断书,上面写着“妊娠两个月,建议注意休息”。他看着林淑娴,又看了看诊断书,半天没说话,眼泪也突然掉了下来——重生前他没成过家,没当过父亲,从没想过自己能有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在朝鲜时,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现在有了孩子,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才算真正圆满了。

“真的?”他声音有点抖,蹲下来,握住林淑娴的手,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我们要有孩子了?”

林淑娴点了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却笑着说:“嗯,医生说要好好休息,不能太累,不然对孩子不好。”

李振邦把林淑娴抱在怀里,很紧,却又怕弄疼她,声音哽咽:“以后你别去上班了,在家休息,我一个人的工资够花——我会多接案子,多攒点钱,给你买营养品,给孩子买衣服,咱们的孩子,不能受委屈。”

“不用,”林淑娴摇了摇头,靠在他怀里,声音软软的,“我还能再做几个月,等肚子大了再休息——厂里的领导说,会给我安排轻点的活,不用太担心,而且我也想多赚点钱,给孩子攒点奶粉钱。”

李振邦“嗯”了一声,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多攒点钱——他在现代见过太多孩子出生时的场景,知道需要准备很多东西,虽然这个年代条件有限,可他还是想给孩子最好的。

那天晚上,他们聊到很晚,聊给孩子取什么名字,聊以后的日子。林淑娴说,要是男孩,就叫“李建国”,希望他能为国家做贡献,像赵副局长那样,做个正直的人;要是女孩,就叫“李念安”,希望她能平平安安,不用像他们这样,经历这么多紧张的日子。

李振邦都答应了,他坐在床边,轻轻摸着林淑娴尚未隆起的腹部,虽然还感觉不到什么,却觉得心里满是力量。“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都要好好养他,让他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就像我们一样。”他轻声说,眼神里满是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