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冬暖岁丰(2/2)

“知道。”老陈头的声音很闷,“但俺的地,俺自己种了一辈子,不想让别人管。”

“互助组不是让别人管你的地,是大家一起种,有耕牛、农具共用,你年纪大了,自己种地吃力,入组后有人帮你犁地、播种,你只需要干点轻活,分红不少你的。”

老陈头停下手里的活,叹了口气:“俺怕入组后,地就不是俺的了。”

“不会的,”李振邦从口袋里掏出互助组章程,“你看,章程上写得明明白白,土地还是你的,只是入股统一耕种,年底按土地和劳动分红,你要是不想入了,随时能退股,地还是你的。”

老陈头接过章程,借着煤油灯的光,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手指在“退股自由”四个字上摸了摸:“真能退?”

“真能。”王社长说,“隔壁村的老李,去年入组,今年想退,我们都给办了,地还是他的。”

老陈头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头:“那俺也入组,俺年纪大了,确实种不动了。”

李振邦和王社长都松了口气。离开老陈头家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照在田埂上,银辉一片。王社长说:“现在就剩两户了,过两天再劝劝,争取年底前全组都入社。”

李振邦骑车回城时,已经半夜了。弄堂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家的煤球炉还冒着青烟。他轻手轻脚推开门,林淑娴已经睡着了,安安躺在她身边,小手抓着她的衣角。李振邦洗了把冷水脸,躺在旁边的小床上,想着今天的事,心里踏实——不管是城里的粮票纠纷,还是乡下的互助组矛盾,都是老百姓的家事、难事,解决好了,大家才能过得安稳。

接下来的日子,李振邦更忙了。白天要么去乡下帮着推广互助组,要么在城里处理民生案件,晚上还得帮着邻里解决琐事:王师傅的自行车铺缺个零件,他帮忙从局里的维修组找了个;张阿婆的煤球炉坏了,他帮忙修了修;弄堂里的李婶和赵婶因为晾衣服吵架,他劝了劝,两人又和好了。

林淑娴也没闲着。她加入了街道的扫盲班,每天晚上去学习认字,现在已经能写自己的名字和简单的句子了。她还帮着街道办登记互助组的信息,统计居民的粮票需求,每天忙得团团转,却乐在其中。

张强在福利厂的日子也有了新挑战。苏联进口的零件组装机调试了半个月,还是频繁出废品,王主任急得没办法,让张强试试。张强没见过这种机器,只能对着说明书一点点琢磨,晚上还去图书馆查资料,看苏联的机械杂志。

一天晚上,李振邦下班回家,看见张强蹲在弄堂口的路灯下,手里拿着个零件,在地上画图纸。“还没回家?”李振邦走过去。

张强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李科长,这机器的齿轮咬合有问题,说明书上没写怎么调。”他指着地上的图纸,上面画着齿轮的结构,标注着尺寸。

李振邦蹲下来,看着图纸。他前世在警校学过机械原理,虽然不是专业的,但多少懂点。“你看这里,”他指着齿轮的咬合处,“齿轮间隙太大,得调小两毫米,用扳手拧这个螺丝就行。”

张强眼睛一亮:“真的?俺明天试试。”

“试试就知道了。”李振邦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熬太晚,明天还要上班。”

第二天下午,张强兴冲冲地找到李振邦,说机器调试成功了,废品率从三成降到了不到一成,王主任还在全厂表扬了他,给了他二十块钱奖金。“李科长,太谢谢你了!”张强把奖金递过来,“这钱该给你。”

“不用,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李振邦把钱推回去,“给阿婆买点好吃的,她肯定为你骄傲。”

张强点点头,眼眶有点红。他拿着奖金,给张阿婆买了斤猪肉,又买了斤糖果,还给安安买了个小皮球。张阿婆晚上特意炖了红烧肉,给李振邦家送了一碗,笑着说:“俺儿出息了,以后再也不用俺担心了。”

十一月中旬,上海开始集中供应冬储菜。合作社门口排起了长队,居民们都拎着布袋、推着小车,等着买白菜、萝卜。李振邦下班时,看见林淑娴也在排队,怀里抱着安安,手里拎着个大布袋。

“怎么不叫我来?”李振邦走过去,接过布袋。

“你忙你的,”林淑娴笑了笑,“排队的人多,我早点来,能挑点好的。”

安安看见李振邦,伸出小手要抱:“爸爸,抱。”

李振邦把孩子抱过来,心里甜丝丝的。安安现在会说很多话了,“爸爸”“妈妈”“阿婆”说得很清楚,还会喊“张强叔叔”“向阳哥哥”,每次张强来,他都会扑过去,让张强抱。

排队买完菜,李振邦推着自行车,林淑娴抱着安安,往家走。路上,林淑娴说:“张阿婆说,想让张强去拍张全家福,她活了一辈子,还没跟儿子拍过照片。”

“好事啊,”李振邦说,“周末我陪他们去,照相馆就在南京路,我认识人,能便宜点。”

周末,李振邦带着张阿婆和张强去了照相馆。张强穿着新做的蓝布中山装,是林淑娴帮着缝的,张阿婆也穿了件新棉袄,是张强用奖金买的。摄影师让他们坐在背景布前,张阿婆挽着张强的胳膊,脸上带着笑,张强有点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笑一笑,”摄影师喊着,“看镜头。”

张阿婆拍了拍张强的手,张强放松下来,露出了笑容。相机“咔嚓”一声,拍下了这张迟到了几十年的全家福。张阿婆拿着照片,看了又看,眼泪掉了下来:“俺儿长大了,有出息了。”

李振邦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他想起自己前世,父母早逝,没机会拍一张全家福,现在看着张阿婆和张强,觉得这就是最简单的幸福。

十二月初,学校放了寒假。陈向阳和王小虎每天都在弄堂里玩,有时会来李振邦家,找安安玩。陈向阳现在开朗多了,话也多了,还会给安安讲故事,教他认字。

一天,李振邦下班回家,看见陈向阳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低着头,眼圈红红的。“向阳,怎么了?”李振邦走过去。

陈向阳抬起头,眼泪掉了下来:“李叔叔,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李振邦心里一沉,问清楚才知道,是弄堂里几个调皮的孩子,听说陈向阳是孤儿,就嘲笑他“没爹没妈”,还抢了他的书包。

“别听他们胡说,”李振邦蹲下来,擦了擦他的眼泪,“你有爸爸妈妈,他们很爱你,还有李叔叔、林阿姨、安安,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这时,陈向阳的养父母也找来了,见孩子哭了,赶紧问情况。李振邦把事情说了,陈向阳的养父气得不行:“这些孩子太不像话了,我去跟他们家长说!”

“别去,”李振邦拦住他,“孩子们不懂事,说了反而伤和气。我们好好开导向阳,让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人爱他就行。”

他带着陈向阳,找到那几个调皮的孩子,跟他们讲道理:“陈向阳有爸爸妈妈,还有很多朋友,你们不能嘲笑他,要互相帮助,知道吗?”

孩子们见李振邦是公安,都有点害怕,赶紧把书包还给陈向阳,说了声“对不起”。

陈向阳接过书包,露出了笑容:“谢谢李叔叔。”

“不用谢,”李振邦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李叔叔,或者告诉你爸爸妈妈,我们都会帮你。”

陈向阳点点头,拉着王小虎,跑着去玩了。陈向阳的养母说:“李科长,真是太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向阳还不知道要难过多久。”

“不用谢,”李振邦说,“向阳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希望他能快乐长大。”

年底越来越近,弄堂里的年味也越来越浓。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备年货:蒸馒头、腌咸菜、写春联、剪窗花。张阿婆蒸了很多馒头,给每家都送了几个;王师傅给每家都写了春联,还教孩子们剪窗花;林淑娴帮着张阿婆炸油果子,香味飘满了弄堂。

张强在福利厂领了年终奖,五十块钱,还有一张“先进工作者”的奖状。他把奖状贴在墙上,张阿婆每天都要擦一遍,笑得合不拢嘴。他用年终奖给张阿婆买了件新棉袄,给李振邦家买了斤糖果,还给安安买了个拨浪鼓,跟他第一次送的那个一模一样。

李振邦也没闲着。局里年底总结,他因为工作突出,又立了个三等功,还得了个搪瓷缸,上面印着“先进工作者”四个大字。他把搪瓷缸带回家,林淑娴每天用它给安安盛粥,说“沾沾喜气”。

腊月二十八,互助组分红了。马陆乡的王社长特意送了袋大米和一袋玉米到李振邦家,说:“这是互助组的一点心意,谢谢你这一年的帮忙,没有你,互助组办不起来。”

李振邦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他把大米和玉米分给了弄堂里的困难户,张阿婆、李婶、赵婶每家都分了点,大家都很感激。

除夕那天,弄堂里热闹非凡。张阿婆、张强、王师傅一家、陈向阳一家都来李振邦家吃年夜饭。林淑娴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炖肉、炒青菜、饺子、鱼、炸油果子,还有蒸馒头,香味飘满了屋子。

安安穿着新衣服,坐在李振邦怀里,手里拿着个鸡腿,往嘴里塞,弄得满脸都是油。陈向阳和王小虎坐在旁边,比赛吃饺子,看谁吃得多。张阿婆和林淑娴的母亲坐在一起,聊着家常,脸上带着笑。张强和王师傅、陈向阳的养父喝着米酒,聊着工作和生活,气氛热烈而温暖。

“来,大家干杯!”李振邦举起酒杯,“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日子越过越红火!”

“干杯!”大家都举起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饭后,大家坐在屋里聊天,张阿婆给孩子们讲以前的故事,张强给大家说福利厂的趣事,陈向阳给大家唱在学校学的歌,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午夜十二点,鞭炮声四起,烟花在天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照亮了整个弄堂。李振邦抱着安安,林淑娴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烟花,心里充满了幸福。

他想起重生前的孤独,想起刚重生时的迷茫,想起办案时的辛苦,想起和邻里们一起度过的日子,心里感慨万千。他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有家人的陪伴,有邻里的互助,有一份有意义的工作,有一个安稳幸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