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延迟的绝望(2/2)
轻轻一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狭窄走廊里回荡。铁门,带着千钧重量,向内缓缓开启。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霉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弹幕瞬间爆炸:
“开了!!真开了!”
“高能预警!”
“永恒凝视牛逼!!”
“主播快进去!”
“别进去啊!危险!”
打赏开始刷屏,各种虚拟礼物特效的光芒几乎淹没画面,伴随着催促和怂恿的言论。观众们在狂欢,期待着接下来的“节目”。
手电光刺入黑暗,照亮了地下室的一角。
那里没有想象中的杂物或刑具。
只有一件东西,突兀地立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中央。
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颜色鲜红的丝绸睡袍。红得刺眼,像凝固的血液。在这片灰败死寂的环境中,它崭新得诡异,散发着不祥的光泽。
睡袍上面,放着一张白色的卡片。
陈见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认得那种丝绸。和他童年时母亲最爱穿的那件睡袍,一模一样。连折叠的方式都……
他颤抖着,用镜头对准那张卡片。
上面是用打印机打出的、毫无感情的宋体字:
“穿上它。你会睡得安稳些。”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用红色墨水画出的、简单的眼睛图案。
它在窥探我的记忆。
它知道我睡不好。它知道我童年的……恐惧。(母亲穿着红睡袍在深夜哭泣的记忆碎片闪过)
这不是礼物。是量身定做的刑具。
胃里的温热粘稠物翻涌着,带着血腥味。
它在用“关怀”的方式,进行最深的凌迟。
陈见深站在敞开的铁门前,手电光凝固在那件红得妖异的睡袍上。
直播信号将这一切忠实地传播出去。
弹幕在狂欢,催促他试穿。
“永恒凝视”沉默着,等待着。
他知道,这不是选择。这是命令。用温柔包装的、不容抗拒的命令。
现实被侵蚀的,不仅仅是物理空间,还有他内心最私密、最脆弱的角落。
这红袍,他穿,还是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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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见深猛地关上了地下室厚重的铁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灰尘簌簌落下。他没有碰那件红睡袍,像逃离瘟疫源头一样退回到走廊。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他背靠着冰冷墙壁滑坐在地,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直播摄像机悬浮在半空,红色指示灯稳定地亮着,沉默地记录着他的崩溃。
没碰。我没碰。
但它的气息粘在身上。甜腻。腐朽。像那件袍子的颜色。
它在笑。我知道。即使没有声音。
胃在灼烧。那粘稠的东西是酸性的。在腐蚀我。
记忆在翻腾。母亲的红袍。夜晚的啜泣。冰冷的家。
它怎么知道?它挖开了我的脑子。
弹幕短暂地停滞,然后以更疯狂的速度滚动:
“怂了?”
“道具都准备好了不穿?”
“浪费永恒大佬的心意!”
“主播是不是吓哭了?”
“理解一下,换我我也怕。”
“穿啊!穿了打赏十个宇宙之心!”
“赌他不穿,下注了下注了!”
打赏列表开始滚动,金额在不断累加,分成“穿”与“不穿”两个阵营。一场以他恐惧为筹码的狂欢。
私信提示音。不是“永恒凝视”。
是一个陌生的id,头像一片漆黑,发来一条信息:
“快跑。它不满意了。”
紧接着,又一条来自另一个id:
“隔壁房间的窗台上,多了一个洋娃娃。去看。”
陈见深猛地抬头。
这些……是观众?普通的观众?他们在报信?还是……这也是它游戏的一部分?
引导他。恐吓他。用他人的口。
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向最近的房间——那间他昨晚检查过空无一物的次卧。
推开房门。
窗台上,原本空荡荡的地方,此刻,端坐着一个老旧的陶瓷洋娃娃。
金色的卷发枯黄打结,蓝色的玻璃眼珠空洞无神,嘴角却咧开一个僵硬的、过大的微笑。娃娃身上穿的,是一件缩小版的、颜色暗红的丝绒裙子。
它面对着窗户,背对着他。
但陈见深可以肯定,他早上巡查时,这里绝对没有这个东西。
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它不仅在送礼。它在“装饰”这个房子。用符合它审美的、令人不安的“饰品”。
洋娃娃。红睡袍。下一个是什么?
观众看到了吗?他们是不是也在通过弹幕,参与这场“装饰”?
眼睛。到处都是眼睛。娃娃的玻璃眼珠。摄像头的红灯。屏幕后亿万的真实眼球。还有那个符号……红色的眼睛。
视线交织成网,他是在网中挣扎的飞虫。
他们在看。他们在投票。他们在打赏。
他们是帮凶。沉默的。狂热的。
我的恐惧是他们的娱乐。我的抗拒是他们的赌注。
“永恒凝视”是牧羊人。而他们……是羊群。啃食着我的理智。
胃里的腐蚀感蔓延到了喉咙。
陈见深冲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泼脸。试图清醒。
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忽然。
镜中他身后的浴室门,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关上了一条缝。
只留下一条黑暗的、狭窄的缝隙。
缝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凝视着镜中的他。
弹幕再次爆炸:
“门动了!”
“我看到了!自己关上的!”
“后面有人??”
“主播别回头!”
“回头!我们要看!”
“永恒凝视送出【深渊凝视】x1”
礼物特效是整个屏幕瞬间陷入纯粹的黑暗,只有中央一只缓缓睁开的、巨大的、布满血丝的虚拟眼睛,凝视一秒后消失。
陈见深僵在洗手池前,通过镜子,死死盯着身后那条门缝的黑暗。
冰冷的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浸湿衣领。
他不敢回头。
水龙头没有关,水哗哗地流着,声音在瓷砖间反射、放大。
在这喧闹的背景音中,他似乎听到,从那条门缝的黑暗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陶瓷摩擦地面的声音。
吱——
像那个洋娃娃……在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