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契约与初兆(1/2)

房间里的空气是凝固的,带着陈年灰尘和木头腐朽的微甜气味。一台最新款的全景摄像机被精准地安置在房间角落,冰冷的红色录制指示灯在昏暗中稳定地亮着,像一颗永不疲倦的眼睛。镜头平稳地扫过四周:剥落的维多利亚风格壁纸,上面蜿蜒着深色的水渍痕迹;一座老旧的落地钟,钟摆静止,指针停留在十一点零五分;一张铺着厚厚灰尘的桃心木书桌,桌面上除了一盏无法点亮的黄铜台灯,空无一物。地板在某处轻微地吱呀作响,声音来源难以定位。

水龙头滴落的水珠,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放大为一声声清晰的脆响,砸在陶瓷水槽边缘泛黄的污渍上,溅开成转瞬即逝的、不规则的皇冠。

陈见深坐在镜头照不到的床沿,感觉那嘀嗒声不像水,倒像冰冷的蛛丝,一下下粘在他的鼓膜上,并顺着耳道向内爬行。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理性分析这气味——霉菌,也许是某种木材防腐剂,还夹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甜腻,像放久了的蜂蜜。这味道让他喉咙发紧。

胃里传来一阵冰冷的抽搐,像有条湿滑的鱼在腹腔里徒劳地翻滚。他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回固定在臂包上的平板电脑,屏幕上分割着直播画面和疯狂滚动的弹幕。

弹幕飘过:

“就这?不如看睡觉直播。”

“背景音乐呢?主播搞点气氛啊!”

“这房子看起来挺‘干净’的啊,差评。”

“主播帅的,关注了!”

“我赌五毛,三分钟后柜门自己开。”

“+1”

“已录屏,坐等打脸。”

一条系统提示突兀地弹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系统:您的好友“永恒凝视”进入了直播间。】

陈见深的指尖微微一顿。“永恒凝视”,这个id从他签下那份该死的合同、进行第一场直播时就出现了,几乎场场不落。没有发言,没有打赏,只是沉默地“在场”。他甩甩头,把这归咎于神经紧张。凶宅试睡员的第一课:恐惧多半源于自我暗示。

那份厚度惊人的合同条款在脑中闪过。

“第7条:直播信号须保持24小时不间断,单次黑屏或信号中断不得超过3秒……”

“第12条:试睡员不得主动破坏房屋内任何物品原有布局……”

“附件c:列举了137项需重点观察的区域及现象……”

违约后果没有明说,只在脚注里提了一句:“……甲方有权追讨全部投入及收益,并保留追究其他损失的权利。”当他问及前任时,经纪人只是笑了笑,弹幕当时刷过一片“……”。省略号。冰冷的省略号。

又来了。窗外的影子。是树吗?不,今晚没有风。它为什么在变粗?

陈见深站起身,按照合同要求,开始夜间第一次定点巡查。摄像机忠实地跟随他的移动,将画面传送到无数屏幕前。他走向那扇紧闭的衣柜门。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木质门板,上面有细微的颗粒感。

他猛地拉开柜门。

空的。只有几件空衣架在惯性下轻轻晃动,撞在木质挂杆上,发出空洞的轻响。

他松了口气,对着领口的麦克风轻声说:“看来只是虚惊一……”声音戛然而止。

眼角余光瞥见直播平板。弹幕瞬间爆炸:

“后面!!窗户外!!”

“白影!我看到了!”

“高能预警!”

“主播快回头!”

陈见深猛地转身,心脏几乎撞碎胸骨。

窗外,只有沉沉的夜色,和一棵在微弱月光下投下摇曳枝桠的老树。

“哈哈哈,吓尿了吧?”

“节目效果满分!”

“刚才真的有个白影飘过去!我截图了!”

“是月光啦,蠢。”

“宇宙之心”的礼物特效猛然炸开,整个房间被映照成一片虚假而温暖的粉红色,仿佛连墙上的霉斑都暂时变得可爱起来。是某个陌生的土豪观众。

陈见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老板的宇宙之心……大家别自己吓自己。”他的声音有些发干。

就在这时,一条来自“永恒凝视”的私信,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屏幕顶端,没有像其他消息一样瞬间被刷走。它就在那里,稳定,清晰。

陈见深下意识点开。

只有一行字:

“你左脚边的地板,第三块木板,从右数,有一条新的裂缝。看看它。”

他低头。脚下是深色的实木地板,积满了灰。他依言蹲下,手指拂过那块木板表面。灰尘之下,一道极其细微,但边缘锐利、绝对是新产生的裂缝,横亘在那里。不长,但深不见底。

合同附件c里,没有这一条。他百分之百确定。入住前的全景扫描里,也没有。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这道裂缝,像是刚刚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裂的。或者,是某种精准的预言。

他抬头,看向镜头,看向镜头后那亿万个沉默或喧嚣的id中的一个。那个名为“永恒凝视”的存在。

直播还在继续。指示灯稳定地亮着。

不能停。

他喉咙发紧,对着麦克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是谁?”

没有回复。

但下一秒,静止的落地钟,那根锈蚀的分针,突兀地、艰难地向前跳动了一格。

哒。

停在十一点零六分。

陈见深僵在原地,目光在钟面和那块带着裂缝的地板之间来回移动。弹幕依旧在狂欢,庆祝着又一次“成功”的惊吓。而那片冰冷的屏幕深处,“永恒凝视”的id依旧亮着,沉默如谜。

它看着他。一直看着。

并且,他知道,它不仅仅在屏幕里看着。

第一份“礼物”已经送达。无声,无痕,却彻底颠覆了他所认知的现实边界。

今夜,才刚刚开始。而它说,会跟着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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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清晨六点二十七分。惨白的光线透过积满污垢的窗玻璃,勉强挤进凶宅客厅。灰尘在光柱中缓慢浮沉。摄像机记录着陈见深略显苍白的脸,他正对着镜头展示一份自热米饭,动作机械。

“早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

裂缝。钟摆。那个id。

思绪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

胃里的冰冷感还在。不是饥饿。是那种被什么东西填满后的虚假饱腹感。

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最后检查了所有门窗。反锁。又检查了一遍。

“永恒凝视”再没发过言。像蛰伏的蜘蛛。

弹幕稀稀拉拉:

“主播没睡好?黑眼圈快掉地上了。”

“昨晚后来真没事?失望。”

“这房子不行,不够刺激。”

“取关了取关了。”

“诶,主播你右手边的那个花瓶,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

“眼花了兄弟。”

陈见深眼角余光扫过弹幕,猛地看向右手边靠墙的置物架。上面只有一个落满灰的青瓷花瓶,瓶身有一道细微的裂纹。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和昨晚、和之前无数个日夜一样。

是眼花了吗?因为那条关于花瓶的弹幕?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舀起一勺米饭送入口中。味同嚼蜡。

私信提示音再次响起,尖锐地划破寂静。

来自“永恒凝视”。

内容只有两个字,一个指令:

“再看。”

陈见深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几乎是僵硬地,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花瓶。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松了口气,一丝自嘲的笑还没爬上嘴角。

“啪嗒。”

一声极轻微的、瓷器摩擦木头的声响。

置物架上,那个青瓷花瓶,在他清晰的视野里,极其缓慢地、逆时针地、自动旋转了大约十五度。瓶身上那道裂纹,原本朝向内侧,现在,正对着他。像一只刚刚睁开的、狭长的眼睛。

嗡——耳鸣声尖锐地响起。

嘴里的米饭瞬间失去了所有温度,冰冷地糊在喉咙口。

他死死盯着那道裂纹。不是幻觉。灰尘在刚才的旋转中被扰动,在花瓶底座留下细微的轨迹。

弹幕还在滚动,没人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变化。除了他,和那个发出指令的“它”。

它能……控制东西?通过镜头?还是通过我的眼睛?

视线开始模糊,房间的轮廓在边缘微微扭曲。那股甜腻的腐朽气味,似乎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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